女人作男人哄
2000-06-14○张远山
○张远山
坐出租车,我比较喜欢免开尊口的司机,但前不久有一个例外。
在双方核实都已结婚之后,司机单刀直入地问我(为了醒目,以下司机的话用破折号):———你和老婆处得怎么样?我们感情很好,不过她目前在国外。
———老婆不在,你可以搞搞方向啦。
我有点不快地说,伺候好一个女人已经不容易,还搞什么方向!———(他不太相信地看看我,随即表示同意)是啊是啊,一个女人就够吃不消了!我真佩服那些养小蜜的男人,能把老婆搞定。我可搞不定。你大概也搞不定吧?我反感起来,什么叫搞定?夫妻之间为什么要搞定?———(司机见我拎不清,就转换话题)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大概你老婆不太作吧?那要看你觉得什么才算作了。也许你老婆的某些做法,你认为是作。但我妻子的同样做法,我却认为不算作。所以不是你老婆和我妻子有什么不同,而是你的看法与我的看法有所不同。
———现在出租车生意难做,我老婆又不体谅。我累得半死回家,想清静一会儿,她却不肯让我清静,还要拚命穷作。
怎么个穷作法?———就是要跟我说话。想跟你说话就叫穷作?难道你觉得,不想跟你说话就是不作?———(司机辩解道)我累得根本不想说话,只想看看足球。我不理她,她就开始穷作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她呢?你理她,她不是就不作了吗?———可是每天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事,有什么可多说的?你结婚几年了?
———七年。孩子六岁了。才七年就没话可说了?大概是谈恋爱时都说完了吧。
———是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嘛。难道你打算在坟墓里跟她过一辈子?———我倒没有想过要离婚。你不想离婚,但是才结婚七年就不想理她,那么你老婆迟早会提出离婚。
———(司机不相信地看着我)不会吧?刚结婚时,双方还不完全熟悉,谈恋爱的时间再长,跟实际生活总有很大的距离,所以许多生活习惯根本不了解,很可能还有伪装。所以谈恋爱时感情再好,婚后还是会有很大矛盾。但即使有矛盾,开头几年的矛盾毕竟都是新鲜的,每天都有变化。没等这股新鲜劲过去,孩子就来了。孩子在五六岁前是最可爱的,也非常新鲜,再大就不新鲜了,有时还很讨人嫌。而且这时孩子也有一定自理能力了,夫妻可以松口气了,原来全神贯注扑在孩子身上的注意力,又转回夫妻之间,于是再次产生矛盾。这一阶段的矛盾再也没有新鲜感,而是老一套。丈夫即便还没到在外面另找新鲜感的程度,起码是疲掉了,感到在坟墓里,不想再理妻子。但妻子决不肯罢休,上海妻子更不肯罢休。上海女人是中国最作的,甚至是全世界最作的。
———太对了,我老婆现在就越来越作了。
那一定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哄她了。
———开车累得要死,回家只想省点劲,谁还有那个情调?你老婆难道不累吗?———她确实很辛苦,孩子和家务都是她管。
可见要不要情调与累不累无关。你老婆再累,照样要情调。而且越是累,越是要情调。
———女人就是奇怪,男人累了只想一切太平。
我大笑道,你这样想,恰恰就太平不了。
———她根本就不讲理。她作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纯粹是硬扳我错头。这么小的事,值得闹得那么大吗?我笑道,这说明你的力气没用在刀口上。她作之前,你花一分力气就能哄得她欢天喜地,但你却不肯。非要等她作起来,你才愿意花十分力气去应付她,还吃力不讨好地赔小心。你想省力,反而更吃力了。
———(司机一脸恍然大悟)是啊,这一点我倒是从来没想过。怪不得我搞不定她。
我不理他,继续说,你觉得,你不理她时,她的作还算有道理。等你理她而且哄她了,她反而穷作得比你理她哄她之前更厉害,所以你觉得女人实在不可理喻。
———(司机一脸迷惘)对。她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又笑道,你这么问,她一定又不答。她不是回答不出,而是不肯回答。讨来的哄有什么意思?她要你自己想明白,主动地哄她,持之以恒地哄她。可惜你就是不明白。
———(司机更加茫然了)我不明白什么?你想,是你先不理她,她才作的。如果你一开始就理她,她就不会作。等她作了你才理她哄她,那么她就觉得,用她的作逼出来你的哄有什么意思?所以一旦她作起来,你再哄她就来不及了。你觉得她不讲理,她根本就不是要跟你讲理,她只是要你哄她。而你在她作起来以后说“依了你还不行吗”,她还是不肯罢休,所以你气死了。其实她根本不是为了在这件小事上与你争论什么。她对某件具体事情的发作,或许确实没道理,可能是借因头,但是她要求你像谈恋爱时那样哄她,却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比谈恋爱时付出更多,而你比谈恋爱时付出更少。你叫她心理怎么平衡?———(司机结结巴巴地说)这倒也是事
但她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让我明白。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正色道,她不肯说,是因为如果她说出来,以后你真的“如何如何”时,她就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还是照章办事地敷衍应付她。她希望你发自内心地对她好,理她,哄她,所以你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只要是女人,就永远不会说出来。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想乞讨。你应该明白,她跟你是完全平等的。
———(司机欲言又止,终于默然)如果你不从根本上改变对她的态度,不能真正地尊重她,以后她还会一次又一次地作。你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救火、灭火。救火、灭火用掉的水,虽然多得足够游泳,但还是会不断着火。其实她需要的水量,只要能洗个澡就够了。你如果真正改变了态度,那么根本不必在事后补救时浪费那么多口水。如果你以后终于连事后的救火、灭火都没有耐心了,不论她怎么样,索性再也不理她了,那么火势就会更大,大到把家烧掉。
———(司机又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当然,到那时她就会找别人去作,找愿意理她哄她的人去作。只要是不太丑的女人,做到这一点非常容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司机有点紧张起来,但又自我安慰地说)我想,我老婆大概还不会。
我微笑道,我敢保证她现在绝对不会,证据就是她还在跟你作。如果她不再跟你作,而且不是在你哄她理她的情况下不作,而是在你不哄不理的情况下不作,那么你就危险了。
那天,大学同学小芳的婚礼结束后,我们几个说说笑笑下了楼,当走进学校的那条窄道时,大家想起了新娘的故事,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在寻找各自的感觉。有女同学叫了声,大家都齐声问:是叫我吗?星期五的恋爱故事○伍俊国大学毕业一年后,我还在大学里任助教,工作量很小。有一天碰上了中学时的老校长,他盛情邀我去代教一年语文课。
几天后,老校长打电话来商量课程安排,说有两个课时,只好排在星期五晚上,这样,我每周五回家都要半夜了。幸亏我是单身女孩,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楼,晚归也不碍着谁,我就应允了。
然而星期五晚上回宿舍时,我还是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单身宿舍楼在校园的最后端,前面有两排并排的靠得很近的狭长的高楼,中间一段百来米的窄窄长长的过道是我回宿舍的必经之道。那阵路灯全坏了,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光亮。那天晚上一走进黑道,我的心就开始乱跳,刚走一半又猛听后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毛骨耸然的我是摸着墙壁轻手轻足一路小跑出来的,冲回寝室那颗狂跳的心还一个劲地往外蹦。怎么办?我性格是不让我向老校长辞退的,只好硬着头皮再闯下一个星期五了。
又一个星期五,进校门时我的前面一直走着一个脚步沉重的高高的男人。快进那条黑道了,他突然一回头,眼睛像有光要射出。我一惊,他已进入到黑道中去了。我站在黑道口不动,直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并且再也听不见时,我才甩打着我的提包“杀”过了黑道,居然平安无事。谢天谢地。
又一个星期五,我与那个脚步声沉重的男人又一次相遇了。我在前,他在后,依然不紧不慢。我想起了幽灵的故事,到了黑道口,我突然转过身来,壮着胆子对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说:“你站住,让我先过去。”他居然很听话,哼着歌等着我先走。我走过黑道口时想起来,他似乎笑了一下,那歌声似乎也是给我壮胆的,然而我还是一口气跑回了寝室。
一个又一个星期五……夜半时分,我与那个男人常常相遇,或前或后,都不说话,像一对闹了别扭的恋人,我走在前时,他总是哼着歌等我先走完黑道口才慢慢过去;他走在前时,我也等他先走完黑道口,害怕在我心中不断消隐。
那天,我真想上前几步,对他说声一道走,但长期的沉默和羞涩让我欲言又止,终未说出口。直到又一个星期五,我与他照例一前一后走到黑道口。他略停顿就迈入了黑道,我照常站在黑道口等他先过。风摇动树上的枝叶冷冰冰地扫过我的后颈,我“哇”地惊叫了一声。
他突然又从黑道里走了出来,看着我惊吓的样子问:“请问,是叫我吗?”我一怔,赶紧道:“对!我们一道走,好吗?”黑道很黑,夜很静,我们静静在黑道里走。我在前,他在后,我感觉得到他的前脚抬起时我的后脚正好也抬起。
再后来,那一年语文课代教完了,那星期五的黑道也走完了,我恋爱了,与这个黑道中的男人。
在爱情的道口上,在我心绪不定时,他总说:“请问,是叫我吗?”我就跟他一起走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前脚抬起时我的后脚也正好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