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师超越时空

高　莽

我第一次乘上苏联大型民航飞机图——114时产生过一个离奇的想法：如果孔夫子从曲阜的墓里走出来，越过两千年的时空，面对这架几百吨的庞然大物，见它拔地而起，冲入云霄，穿山越岭，腾云驾雾，不着陆地飞行一天，到达另外的国度，他会有什么感受，会发出怎样的感叹？

这架飞机的设计师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图波列夫（1888——1972）有怎样一颗头脑，怎样的超前意识和无畏的胆量才能实现这样了不起的计划？如今，乘坐这架飞机从北京到莫斯科，只需要9个来小时。要知道，清朝使臣为此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啊！

图波列夫设计的飞机世界闻名，在航空史上和航空领域占有重要的地位。诚然，他的成就中吸收了先行者和同行们的智慧积累，也有其他行业科技人员的协助与贡献，但为主者仍然是图波列夫。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站在他的墓前，浮想联翩。他的墓碑和他的飞机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飞机高空穿梭，而他的墓碑却紧贴地面。墓碑呈上宽下尖的三角形状，中间是图波列夫的正面浮雕像。硕大的额头，紧闭的嘴唇，两只眼睛望着下边。左边是鸟的翅膀，右边是图式飞机，下边是图波列夫的姓名、生卒年代，底端是三颗金星勋章。墓碑设计者别洛波尔；雕像作者塔伊泽。墓的周围长着一些花草。

图波列夫是帝俄旧社会最后一代大学生，又是苏维埃新社会第一代知识分子。他接受的是旧教育（1918年毕业于高等技术学校），服务的是新政权。30多岁便成了以茹科夫斯基为名的中央气体动力学研究所的领导人之一。在图波列夫的领导下，在莫斯科创办了规模宏大的实验工厂，试制新型飞机。

图波列夫一生研制了100多种不同类型的飞机，其中有70余种批量生产。他研制的飞机创造了78项世界记录，完成了28次举世无双的飞行，其中包括1934年轰动世界的拯救切柳金号轮船遇难人员的壮举。那些飞行员成了第一批“苏联英雄”称号的获得者。另外，契卡洛夫和格罗莫夫也是驾驶他研制的飞机于1937年完成从苏联经北极直飞美国的远程航行。世人都谈论飞行员，却很少有人提及使他们圆满完成重大使命的飞机的设计者。

图波列夫研制的战斗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消灭德国法西斯飞贼中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954年他设计制造了图——104型飞机，这是第一架喷气式民用飞机，1957年又设计了第一架越洋的涡轮螺旋桨飞机。

图波列夫在世时获得很多荣誉。他是斯大林奖金获得者，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苏联科学院院士，列宁奖金获得者，国家奖金获得者。三次荣获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美丽的莫斯科河畔以他的名字命名，细心的读者也许会发现，他的种种荣誉都是40年代以后获得的，而他的高科技成果早在30年代已经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里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1936年图波列夫访问了德国和美国，研究两个科技先进国家的飞机工业。1938年，苏联肃反期间，他被指控泄露过苏联“航空机密”，遭逮捕并锒铛入狱。当时在莫斯科担任市委书记的赫鲁晓夫自称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我确知斯大林在监狱里设了一个专门设计室，以便图波列夫能为苏联的更大利益继续工作。”赫鲁晓夫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又说：“斯大林从不告诉我们图波列夫在干什么，而我们也被认为不应过问其事。”显然，斯大林知道图波列夫的价值，便采取了这种控制手段。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不得而知。赫鲁晓夫成为苏联党政第一把手之后，图波列夫找过赫鲁晓夫，说有人认为他是一个“罪犯”：“这对我的一生是个污点，对我的孩子的生活也是个污点。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将能正确地评价我的作用，并把我的名字从被捕人员档案中勾销？”

赫鲁晓夫下令销毁了有关文件。从此，图波列夫在各种表格中再不填写“曾被捕并在狱中服刑”等字样。

图波列夫晚年曾致力于设计一种核动力的航程无限制的、超音速的轰炸机。他还和自己的儿子合作设计了图——144超音速运输机。

波列夫——头脑超越时空的航空设计师，20世纪航空领域的杰出人物。如果孔夫子能见到他并目睹他设计制造的飞机，究竟会发出怎样的感叹，我怎么也想像不出。21世纪的高科技发展将会更神速，今天的凡人也就更难以估计了。

[摘自香港《大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