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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耳曼男人的眼泪

2000-06-11黄学锋

海外文摘 2000年9期
关键词:工作台修鞋非洲

黄学锋

莱勒镇是一个典型的德国北方小城镇,我在镇里小住期间几乎每天都要去镇南街散步,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想看看坐落在小街丁字路口北侧的那间堪称小镇一景的修鞋店。

这间修鞋店门面不大却与众不同,在该店临街的正方形大窗户下有一个用红色和白色大理石修建的专为非洲捐鞋的“捐鞋台”。台子四周有一圈精美秀丽的白石栏杆,每个栏柱顶端都有一颗心形石雕,台上四个柱子擎起一个呈穹窿形的涂金石顶棚,看上去很像一个小巧玲珑的凉亭。捐鞋台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植了几株玫瑰、紫罗兰和三色堇等鲜花,散发着阵阵清香。

几乎每天捐鞋台上都摆放着各种尺码、质地和样式的鞋,这些鞋从外表看非常干净,不但没有泥土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同新鞋没有什么两样。

一次,我同一位德国朋友谈起这件事,他向我解释道,大部分鞋是七八成新的,只是样式过时或是过了季节的,还有些人将坏了一点儿的鞋先拿到修鞋店去修整,然后做些技术处理如打鞋油、喷香水、换条新鞋带等。我又好奇地问:“这么多漂亮的鞋为什么捐到这家修鞋店了?能保证捐到非洲吗?”这位朋友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弦外之音,他忙笑着说:“可以向上帝保证,店主弗里茨先生既不会把这些鞋挪作它用,也不会用它们拆东墙补西墙,那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好老头。”

一天我又到小街散步,转悠转悠终于抑制不住好奇之心便走进了修鞋店,就在我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对面墙上悬挂的一幅黑白大照片豁然映入眼帘,我竟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这张照片,这是一个瘦骨磷峋的黑人躺在杂草丛生的公路旁,两手抱着流着血的双脚,他那痛苦万状的表情震撼人心。“请坐吧!”满头白发的弗里茨老人诧异地看着我,“不是修鞋吧?”他问道。我正为自己既不是来修鞋也不是来捐鞋而感到尴尬时,老人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请坐,来我这参观的人远比修鞋的人多。”我这才坐在一张洁净的沙发上,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十七八平方米的修鞋店,室内窗明几净,非常现代化,绝不是我印象中的那种修鞋店。

窗户前摆着一张大工作台,上面装有几台小型精密仪器。工作台后面靠墙立着一排可升降可调节的金属架子,架上放有一卷卷各种颜色和质地的皮革料子、一盘盘粗细不等的染色腊线。工作台旁放着一个塑料转盘式架子,十几个格子里放满各种型号的“钉子”,其实这种“钉子”都是一些没有尖头的金属屑,要用专用机器依靠挤压力量“钉”鞋。靠门这一侧摆了一排套有雪白罩子的沙发,每个沙发前还放有一个三阶梯的小台子,以供顾客脱鞋穿鞋。

我先从这张照片谈起,慢慢地同老人聊起来。这张照片是弗里茨于60年代在汉诺威参观一个图片展览会时看到的,当时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下了眼泪。“那是一个日耳曼男人的眼泪,绝不是轻易流淌的。”弗里茨反复强调。后来他设法从拍摄该照片的德国通讯社记者那里索取了这张照片,并从记者那里了解到许多背景情况。当时记者采访的这个非洲国家约有7O%以上的人没鞋穿,长年打赤脚,一次他们开车外出,途中遇到一位不慎刺破双脚的黑人,他抓拍了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获金奖的照片,我并不懂艺术,对我这个同鞋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来说我想的是另外一方面的事。”说到这老人慈善的双眼噙着泪花。老人向我讲了他的经历,弗里茨十几岁就在耶拿的一家鞋厂当学徒,几十年的制鞋生涯使他练就了一手绝活。60年代中期的这张照片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萌发了向非洲捐鞋的想法,于是他辞去了鞋厂主管职务,办了修鞋店并修建了捐鞋台。弗里茨除修鞋外,还为畸形脚和特型脚定做鞋子,每天都要亲手缝制十几双鞋捐给非洲。

弗里茨的行为感动了许多人,本镇和附近城镇的人们纷纷前来捐鞋,后来莱勒镇修鞋店名声大振,人们从德国四面八方专程到莱勒镇捐鞋,还有不少外国游客也闻讯前来捐鞋。当地市政厅专门指定民政署抽专人协助弗里茨处理捐鞋事务。

我刚走出修鞋店,迎面碰见一对前来捐鞋的中年夫妇,只见他们打开一个大包将五双大小不等的鞋子整齐地摆在台上,原来他们还代表3个因上学不能前来的孩子捐鞋。我看着他们那真诚友善的面孔深受感动,这哪里仅仅是捐鞋啊,这分明是在奉献一颗颗爱心!

在既将离开莱勒镇的一天傍晚,我又一次来到镇南小街,夕阳把它绚丽多彩的余辉洒落在小小的修鞋店和捐鞋台上,远远望去竟显得那般金碧辉煌、华丽富足。一会儿,弗里茨老人怀抱一摞纸盒从店里出来,他躬身台前用颤抖的手将一双双鞋分别装入不同型号的盒里。老人就是这样30年风雨不误。望着老人的背影,我脑海中浮现出照片中非洲黑人那张痛苦的脸和弗里茨老人慈祥的面容,我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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