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钟的秘密

姚彩霞

虽然儿子不喜欢凡事善始善终，而更愿意随心所欲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他心里明白，钢琴还得练下去。用儿子的话说，那就是当初买钢琴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不想给人留下一种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印象。另外，儿子也是个明理的人，父母讲的道理他还都听得进去。当初儿子对钢琴可没有现在这么爱恨交加，他甚至认为钢琴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比"锯"出来的小提琴的声音生动悦耳，比二胡的声音明亮欢快，而且充满了无法描述的色彩感和小动物才具有的灵性。所以钢琴曲响起来时，儿子免不了做两件事：一是随着音乐手舞足蹈，二是冲我们提出申请：我要，弹，钢，琴。那时他三岁，正上幼儿园。

现在，钢琴成了儿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除了上学，每天雷打不动的一项工作就是练琴。"雷打不动，可以磨练一个人的意志。"儿子把我说的话当座右铭，不断激励自己。有时候，儿子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对我和丈夫反复强调：弹钢琴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我喜欢它们……那些小蝌蚪一样跳上跳下的音符，多像澳大利亚的考拉啊。--这样，儿子一练就是五年。

练琴五年，必然是有收获的。就像农民种地，洒过汗水，付出辛苦，就会收获水稻谷子。儿子的收获是什么呢?

客人来了，弹一曲《常回家看看》，或者大家都熟悉的《献给爱丽丝》。丁丁东东弹一阵子，换来客人们一番由衷的赞扬；如果有机会参加一些演奏会，还可以听到台下热烈的掌声。

但演奏的机会并不像我们想像得那么多。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家里没完没了地练，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钢琴老师告诉儿子：知道舒伯特吧，他活到老练到老……儿子知道，自己跟舒伯特有天上地下之别，不用说，还得继续练下去……作业很多，临近考试了，生病在家，要不要练，儿子咬咬牙："练！"甚至放假去外地旅游，儿子也要背上乐谱练指法。

天天如此，从不间断，烦不烦呢?

对于一个才几岁的孩子来说，无论怎样有毅力，怎样不停地说这是自己的选择，这种雷打不动的方式都难免会使他生出一种被迫就范的厌倦感。但面对强大的爸爸妈妈(不仅仅指他们的高大，他们还能讲出许多别人讲不出来的道理，让你心服口服--引自儿子的日记)，他知道逃避或者反击都没有用。儿子甚至跟我们说，他觉得自己在家里的角色就是老老实实、俯首贴耳地听从调遣。我们告诉他：大人小时候也得这样。每当此时，儿子嘴里就会念念有词：我要长大，快快长大……样子特别像电影里会念咒语的阿里巴巴。

时间长了，儿子对所有需要规定时间的事情都琢磨出自己的着数：过去写作业我们总埋怨儿子磨磨蹭蹭，于是儿子在写作业前当着我们的面对了时间，待作业写完后又会把闹钟调慢，结果常常让我们觉得他写作业比过去用的时间少多了；到了练琴时间，儿子又会反其道而行之，琴练到一半，他会趁我们不注意，爬上琴凳按自己的意愿把钟拨快。这样，他的目的达到了，每天一个小时雷打不动的练琴时间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有时儿子甚至会超额完成任务,哄得我们高兴得不得了。可在那段时间里，虽然儿子每天坚持练琴，曲子却总是弹得不能尽如人意，这让我和他爸爸百思不得其解。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时钟的秘密才被我们知晓。

儿子渐渐长大了，对钢琴的感情日益加深，再也不用玩这样的小把戏了。

儿子也不愿意再提起这些往事，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课堂上所讲的寓言《掩耳盗铃》。时钟的秘密被揭穿时，时间已经走了很远。"要追上去，现在晚不晚?"儿子问。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摸了摸儿子的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