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所以……

蔡　菁

人有性格，地方也有性格。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对人是这样，对地方也是这样。

澳门人的性格是温顺、宽容、随遇而安，澳门的性格是闲适、宁静、温情脉脉。开埠450年，这世界充满了武力的扩张和野蛮的掠夺，不少地方经过炮火的洗礼，被动地旧貌换新颜。惟独澳门，平静地保留着数百年的风华。20余座教堂，40余座庙宇相对而立，见证着光阴的流逝。虽然也有强权的入侵，虽然也有过弥漫的硝烟，但真的还没有尝过战乱的苦滋味。是奇迹也好，是性格决定的命运也罢，反正哪一天如果澳门人集体上街，那事情就大了。

澳门的所有性格和遭遇都是因为它小。

澳门很小，2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40多万的人口，和北京的崇文区差不多。如果开车逛澳门，慢悠悠的心情，最正常的城市车速，半小时就能把澳门半岛、凼仔和路环的外围绕完。

因为小，澳门人不用着急地走路。在香港采访，人家能认出你是外地人，是因为你走得慢，在澳门采访，人家也能一眼就认出你是外地人，是因为你走得快。

因为小。如果一整天走在大街上，肯定会遇上一拨一拨的熟人。大家互相认识，清楚底细，所以现代的商业包装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唱歌的、演戏的，都坐船去了香港，在澳门最赚不了钱的可能就是明星的经纪人。

因为小，澳门的媒体不怎么热闹，一家电视台唱独脚戏，一家《澳门日报》分了蛋糕的一大半。东家长西家短的新闻不报，媒体骂战很少，要骂也在自家里骂，就是说在一家报纸一个版面上骂。

因为小，澳门的警察、黑帮和平民是一个纵横交错的集合体。从小一个屋檐下乘凉，一条小巷里游戏，长大各有各的造化，或白或黑，各为其主。但不戴面具的时候，大家还是好朋友。初抵澳门的晚上，好友盛情邀请唱卡拉0K，还呼朋唤友，结果同坐一室的有警察，也有捞偏门的小子。

因为小，离赌场近，父母老早就千叮万嘱，罗列赌场的千恶万毒，小孩从小就清楚，若进赌场三天就得倾家荡产。所以澳门人几乎不赌，但有6万人进了赌场干活，做了这台吃钱机器的螺丝钉和滚轴。

因为小，金融证券房地产的投机机会少。一夜暴富的传奇少，贫富的距离也就小，追逐物质的欲望也跟着少。澳门市民生活简朴，穿衣打扮前卫潮流甚至不比北京、上海和广州，更遑论邻边的香港。

因为小，黑帮争斗司空见惯，反倒不害怕，反倒高枕无忧。反正冤有头债有主，被害的人总知道自己被害的因由，清白百姓不会无辜换砖头。但最近恶性事件屡屡升温，开始伤及无辜，还是有点担忧，毕竟澳门太小。

澳门真的很小，走马观花，可能两三天你就觉得无趣，但澳门真的很可爱，是因为它的清静，它的亲近。只要细心感受，你很容易在这个小岛上嗅到20世纪末已经稀薄的人情味，和那没有压力的新鲜空气。当然，前提是你没有把自己困在葡京那个金色鸟笼里。

(吉家俊摘自1999年6月25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