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洋子没有对象也可以结婚
1999-11-23余飞
余 飞
我们外语学院里,有三分之一的外国留学生。我偏偏本能地对日本留学生敬而远之,对日本姑娘更是不敢靠近。没想到放暑假的前一天,我被一个日本姑娘缠上了。
那天,我的宿舍里到处堆着东西,乱成一团糟,忽然响起敲门声,我大声说:“门没锁,推吧!”
门开了,我听到脆生生的一声:“对不起,请多关照!”
我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清清秀秀的日本姑娘。这姑娘我倒是经常碰到,她参加学校举办的中文演讲比赛还拿过一等奖,我还知道她叫小叶洋子。我急忙说:“请问……你找谁?”
洋子和日本电视剧里的那种夸张表情一模一样:眯着眼睛伸长脖子看着我说:“对不起,我叫小叶洋子。是小林介绍我来的……”
既然是女友小林介绍来的,我只好客气地请她进来,从杂物里抽出一张椅子给她:“有什么事儿吗?”
洋子怎么也不坐,就站在那儿看着我说:“对不起,我听小林说,你们家住在长江边上,我很想去看一眼长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很为难,不知道小林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介绍这么一个日本丫头到我老家那种穷乡僻壤去。当然很不方便啦!我对洋子说:“对不起,洋子,我这儿现在特别乱,晚上我们再商量好吗?”
洋子答应了,不停地鞠着躬道着谢走了。她一走,我马上就冲出宿舍去找小林,我说:“小林,你捣什么鬼?让我带个日本姑娘回老家!”
小林捂住我的嘴,把我拉到外面。原来,洋子她爸爸是日本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洋子答应,只要让她在暑假跟我一起到长江边体验生活。毕业后她就能让小林到日本去留学——小林是学日语的。
小林再过一年就毕业了,她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可是,她要是去了日本,我怎么办呢?我学的可是英语啊!小林听了我的问题就直揪我的鼻子:“傻不傻?洋子她们家的公司在很多国家都有分部,你还怕咱们碰不到一块儿啊!”
就这样,我和小叶洋子一起回了我的家乡。
这下可炸了锅了!
上学的前两年,因为家里穷,我都没回过家。这次一回家就带个漂亮的日本姑娘,洋子又带了一台彩电作为礼物,所以整个村子里几乎都沸腾了!村里人络绎不绝地到家里来坐,都说着恭维我父母的话,不停地偷看洋子。村里的人说话很直白。大家都认为我是带着媳妇儿回来的。好在家乡话把“媳妇儿”说成“姑娘”,洋子才没有听明白。
我根本插不上嘴,更别谈解释了,只好偷偷把父母叫到一边说:“洋子只是我的同学!”父亲笑眯眯地说:“是同学是同学,我们都说是同学!”但看他和母亲那欣喜而狡黠的样子,根本不相信我。嗨!
第二天,本来是要到江边上去的,但村里人都特别好客,一定要请我和洋子去吃饭。我只好跟洋子解释本地的风俗习惯:从外面回来的人受到的最高礼遇就是让同族的人挨家挨户地请吃饭。
意外地,洋子很喜欢。她表现得十分活跃,在人家家里用流利的中文聊天,而且还学会了不少方言。后来她知道了“姑娘”的意思,还朝我狡黠地一笑:“嗨!小林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这笑容还真让我有一点点心动,我赶紧想着小林的样子,这才没让心动过速。
最让我吃惊的是,洋子一到我们家就好像不困了似的。有时候半夜醒来,还听到她在外面土场上和父母聊天。后来,她还在我母亲身边学绣龙风枕套(母亲说让她结婚的时候用),好像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该吃的饭总算都吃完了,洋子想真正体验一下最本色的渔民生活,我划上家里的船,和洋子一起到江上去。洋子站在船头上,兴奋得不停地对着宽阔的江面大声吆喝,开始用中文,后来吆喝到复杂的时候就用日文了。
黄昏的时候,船靠在江边上,洋子坐在船头静静地拿着钓竿钓鱼.我在后舱里做饭,炊烟飘荡在江面上,我的心里忽然感觉特别的幸福。
舱门掀开了,洋子穿着一身泳衣站在我面前,真是漂亮极了!她微微一笑,大声说:“不游长江……非好汉!”我刚想阻止她,她笑着一个漂亮的猛子扎进了水里。
我吓了一跳,因为她只在游泳池里游过泳,根本不知道长江里的水有多猛,里面有多少暗流,她的泳技到长江里来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当洋子从十多米远的地方浮起来时,我才松了一口气,但我马上就听到了洋子的呼救声:“救救我……我抽筋了……”我来不及解开船绳,“扑通”一声就跳进水里,我只看到一缕头发顺着急流往下游漂去。我拼命游,凭着在长江边上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水性,总算抓住了洋子的头发,把她救了回来。
当我精疲力竭地把洋子救回船上时,她已经不省人事。我给她做了半天人工呼吸,她才悠悠醒来。
这天,我被家里人臭骂了一顿,怪我不好好照顾洋子。村子里每一户人家都送来了红糖、鸡蛋、老母鸡等礼品表示慰问。
我坐在虚弱的洋子身边。窗外的月光射进来,照在脸色苍白的洋子身上,使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我们沉默着。当父母亲都安歇以后,我正要出去休息时,一直闭着眼睛的洋子突然说话了,她居然叫了我的小名:“小飞!——肯定是她和父母聊天时知道的。
我吃惊地扭回头,看到洋子脸上带着微笑,但眼里却分明含着闪闪的泪光。我急忙回到她的床边。
洋子小声地说:“小飞……在船上的时候……谢谢你……”
因为接触了洋子的身体,我尴尬地说:“应该的……对不起……那种情况,不得已……”
洋子把头扭到一边:“小飞君,爸爸管教子女非常严格……所以.您今天……就是我的初吻啦……”
我手忙脚乱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给她做人工呼吸,那没有办法,救命要紧啊!
洋子忽然扭回头看着我,她的眼泪已经没有了,换上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拜托了,请不要告诉小林……能答应我吗?”
我久久地站在洋子的床前,最后我说:“我答应你。”
洋子休息两天后,我们继续划着船到江上去。但洋子的兴趣好像不如以前了,她总是若有所思地坐着,半天都不说话。她在家里的时候,经常是悄悄地绣着枕套,不再到处玩闹,也不跟我说话。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返回学校的那天,洋子和我的父母拥抱放声大哭。父亲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洋子,要不然我们全村的人都不会答应的!”我想解释,父亲就骂:“在老子面前还装呢!”
我就这样带着洋子回到了学校,一见到小林,大家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了。仅仅是洋子请我和小林吃过一顿饭,然后就算完事儿了。洋子直到毕业也没再找过我,甚至都没再抬头看我。
毕业之后,小林如愿以偿到日本留学了而洋子也回日本去了。我应聘到一家外企工作,但感情却一下子陷入了真空状态。小林说好在日本学习三年拿到硕士学位再回到北京的,但我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孩子,对她,我实在没有把握了。
在这期间,父亲托人送来一对龙凤枕套,这枕套上的龙是洋子绣的,凤是母亲后来绣上去的,他们说答应过洋子结婚时把这个送给她的。我把枕套寄给了远在日本的洋子,祝她美满幸福。
两个月过去了。我已经完全切断了关于小林和洋子的一切记忆。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可是,就在一个平常的黄昏,我的宿舍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大声说:“门没锁,推吧!”门开了,我听到脆生生的一声:“对不起,请多关照!”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小叶洋子清清秀秀地站在门口。我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她怯生生地鞠着躬说:“对不起,打扰了!”
我忽然有些心酸,眼眶里涌出泪水,我大声说:“少来这一套!打扰我什么啦?”
洋子看着我凶巴巴的样子,不知所措地站着,手上拖着个大旅行箱也忘了放下。我站起来去帮她拿箱子,她低着头说:“对不起,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看着洋子。她不安地低着头说:“小林小姐……她……她让我告诉你……她要留在……”
我按住洋子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我说:“意料之中……那,还有消息吗?”
洋子抬起头,脸上一抹绯红。她小声地说:“我收到您的枕套了……但是……但是我没有对象可以……可以结婚……所以……所以……拜托啦……”
我愣住了,禁不住喃喃地说:“拜托?拜托什么……”
洋子拉着我的手,羞涩地说:“家乡的人说,我是您的‘姑娘,您应该没忘记吧……”她说完之后就又低下了头,但这一次,她的头紧紧地靠在我的胸前,让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跳得非同寻常的快。
我知道,这一次,该动真格了。
(胡丽丽、吴晓然摘自《知音》199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