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的女人
1999-11-23宋鱼
宋 鱼
欧洲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位贵族青年路遇一位美丽的姑娘，贵族爱上了她，把她带回自己的庄园。可是没过多久，他喜欢上了别人，于是就把姑娘关在了塔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贵族早已遗忘了他的情人，因为他的天空已经被更美丽、更年轻的星星所占据。塔里的女人却一生守着那段幸福的回忆，直到慢慢死去。
大二的一个傍晚，我和芸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书摊上看到了一本名为《契阔》的书。芸说书的名字挺有意思，就拿起来翻看。当我走过长长的书摊回头看时，芸还立在夕阳底下捧着那本书如痴如醉，脑后那条乌黑的麻花长辫闪烁着细致均匀的光泽。
那本书后来就摆在芸床上的简易书架上。我们一个寝室的女孩都借来看过。书里有好几篇小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塔里的女人》。它讲述了一个美丽浪漫幻化成空的爱情悲剧：小提琴家罗圣提与美丽的大学生黎薇深深相爱，却由于世俗的压力和两人间的误会惨痛分手。小说结尾提到那个古老传说时说。其实现实中也有塔里的女人，只不过囚禁她们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们自己。
那个年纪的我们还是一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的波澜。芸来自南方一座古老的城镇，是寝室里最小的女孩。肌肤如玉，很有古典美。毕业之后很久．一些男生还对她念念不忘。
芸的白马王子是电子系的乔。据说乔的家境非同一般，他的父亲是省长一级的官员，母亲也不是凡俗之辈。乔本人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他的确很喜欢芸。
那时候芸就像开在阳光里的一朵新鲜美丽的花蕾，即使是睡梦中。脸上还常常飘着沉醉的微笑。直到他们的相爱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反对的原因都是为了门第悬殊。
已经接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忙于临时抱佛脚。芸却常常一个人呆坐发愣想心事。乔再没出现过。好像消失了。宿舍里有女孩说见过两人在河边激烈争吵。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暑假后，他们会形同陌路。大家常在校园里碰见乔与中文系的一个漂亮女生亲密出入。而芸很快交上了新的男朋友雷。那个人年龄大她很多，正在攻读化学系的博士学位。平心而论，我们都觉得雷为人诚恳而踏实，是个很不错的男孩。
只是芸迅速憔悴下来，变得沉静很多，清水一样的眼睛里也不再有幸福的光焰闪动。
转眼到了毕业的季节，芸决定和雷结婚，一起去法国读书，当我们这一届同学在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各奔东西时，芸和雷也乘上铁鸟飞向遥远国度了。
毕业之后，我依然保持着逛书摊的习惯。一个晴朗的下午，当我走过河边长长的书摊时，无意中又看到了那本《契阔》。我拿起来。翻到《塔里的女人》，看到这样几行字，是我以前忽略没看的：
“人生最好的东西总是和最坏的连在一起，幸福的极致往往是悲哀……”
“自我或自尊心往往是造成悲剧的原因……”
“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不但不能给对方带来幸福，反而会招致毁灭和不幸……”
“幸福是短暂的，当人们想抓住它时，它已经走远了……”
我默默地在夕阳里面往回走，不由得想起当年和芸漫步书摊的情景。
很久之后，我才听说，当年是芸向乔提出分手的。究竟是出于年轻的骄傲，还是不愿看到乔与家庭反目，没人能够知道。而乔却因此受到伤害，用追逐别的女孩的方式来报复芸。他的目的也许达到了，因为芸确实受到很深的打击，直到有了雷，梦里还会经常伤心哭醒。她之所以那样快地决定嫁给雷，就是希望远离伤心地，远离乔的世界。
传说中那座古塔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是塔里的女人一定还活着，活在她用爱和恨筑成的塔里，直到有一天她愿意自己走出来……
(苏蕊、刘小琳摘自1999年8月20日《北京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