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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一本书

1999-11-04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9年2期
关键词:欧阳母亲孩子

河 川

“容姐”,名叫谷容,现在是北京一所医院的妇科主任。

1978年,23岁的谷容想把母亲留给她的3间房子重新布置一下,还想再打两个书架。当她把一位像个大孩子似的河南木匠领进家门时,小木匠一眼就见到堆在屋角的书,他两眼闪烁出兴奋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蹲在地上翻看起来。

书柜做得很慢,谷容常常看到那位叫欧阳的小木匠蹲在地上看书。十多天后,书柜打好了,出乎谷容的想象,欧阳做的书柜款式别致,做工精细。谷容想多给他点工钱,欧阳不肯多收。他说,他已将那堆书的1/10看过了,这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谷容说,如果想看的话,还可以借他几本。

几天后,小木匠将借去的书送了回来,又借走几本。这样来往了几次之后,一天谷容问他:你这么爱读书,为什么不考大学呢?他红着脸说,怕考不上,又误了挣钱。他说,他家在河南农村,那个地方穷得很。在他中学要毕业时,父亲病倒了,为了让家里6个弟妹有饭吃、有学上,他就跑出来做木匠活了。临走时,他说,不再借书了,要回家过春节了。谷容为他的好学精神所感动,就整理出一些书送给了他。

他回家后,写来一封信,不长,但字迹飘逸,语言流畅。信笺背面还写着:“莲子心中,自有深深意。”她觉得这人不仅淳朴,还挺重情义,就给他回了封信。信就这么一来一往地写着。

他来信说,他不再去北京打工了,要考大学。谷容买了几本复习资料寄了去。1979年,欧阳报考的志愿第一是北京,第二是北京,第三还是北京……

欧阳如愿以偿地被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录取了。

欧阳的内心深处有着一个不敢奢望而又不能放弃的梦想:拥有像谷容那样贤淑端雅、富有教养的女人,拥有她那样宽敞的书房和那么多的书。考上了大学,欧阳便觉得自己已不是当年流浪街头的小木匠,而成了天之骄子,有了向谷容求爱的资本。当欧阳怀揣写给谷容的情书走进她家时,迎头浇下的却是一盆冰水。谷容的男朋友小功正在她家。小功和他是同一个系的79级学生,他不仅衣着得体,且气质不俗,很有教养。

欧阳明白了,谷容对他只不过是对一个贫困好学青年的怜悯和同情。顿时,一种无可收拾的颓丧和自卑将他淹没了。经过十几天的内心挣扎后,欧阳突然想,只要谷容没有结婚,他就存在着机会和希望。从此,欧阳除了拼命用功,就是去看望谷容。小功不去看谷容时欧阳去,小功去看谷容时他也去。谷容多次暗示欧阳不要再来,小功对此已有想法,可欧阳依然如故……渐渐欧阳来得越来越频,小功来得越来越少。不久。小功和谷容就分手了。

欧阳是在谷容的痛苦中向她求爱的。她比他大3岁。他真诚地说:“容姐,我肯定不是你所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但我是最爱你的男人,是最肯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如果你不接受我的爱的话,我明天就退学回家。”谷容望着这位不仅有着小农的勤奋和精明,也有着小农的狭隘和理想的男人,无奈地点了头。

1981年。欧阳的父亲病逝,本来贫困的家庭更加艰难,谷容就将自己每月四十多元的工资寄去一半。她的内衣和袜子渐渐被岁月缀上了补丁,脸色被拮据淘洗得越来越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1982年夏,欧阳的母亲患子宫癌,来北京治疗。筹不够手术的费用,欧阳急得要去卖血,谷容悄悄卖掉了她所珍爱的母亲的遗物——一架德国产的钢琴。

为了不耽误欧阳的学习,谷容每天下了班就去护理欧阳的母亲,放弃了大学本科的函授课程。

1983年,欧阳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谷容的努力下,他被分到了梦寐以求的科研部门。

1984年,这对情侣结婚了。

1986年,他们的女儿——瑶瑶出生了。1989年,在科研上有所突破的欧阳破格晋升为副研究员,并被任命为所长助理,分得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1990年,欧阳辞职下海创办了一家个体科研所。为筹集资金,谷容忍痛卖掉了母亲留下的房子。

4年后,既有科研实力又能伸能缩、颇善钻营的欧阳已拥有资产百余万元,他又融资数百万创办了集研究、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公司。伴随着欧阳的成功,操劳过度的谷容衰老了,皱纹爬上了眼角,眉角耷下来了,两鬓有了白发,看上去比欧阳要苍老十几岁。就在这时,雅茹出现了。

雅茹的母亲和谷容的母亲是大学时最要好的同学。雅茹是父母4个孩子中惟一的女孩,不仅天生丽质,且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1988年,这个“小宠物”从苏州考取了北京一所大学的英语专业,父母把她送进京,托付给了谷容。谷容没辜负雅茹母亲的重托,每逢节日就将雅茹接到家里,走时还不忘给她带些吃的用的。在谷容的眼里,这位小她十几岁的小妹不过是个孩子。

雅茹大学三年级时来找谷容说,她和男朋友相处时不慎怀了孕。当谷容给雅茹做完流产手术后,将她搀扶出手术室,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那人好似欧阳。她想,可能是手术做的时间长了,眼花了。想罢,她笑了笑。

从那以后,雅茹经常把电话打到家里找欧阳,每次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欧阳说,雅茹在帮他翻译一些资料。谷容问:你们公司不是有那么多学外语的吗?欧阳说,最近活多,人手不够。

1992年,雅茹毕业,顺理成章进入了欧阳的公司。不久,她又怀孕了,也许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因为这胎儿便是要挟欧阳离婚的有力的筹码,况且她知道欧阳一直想有个儿子。雅茹找到了谷容,把自己和欧阳的关系告诉了谷容。谷容的意识出现了空白,呆若木鸡地望着雅茹,感到自己的爱情如炊烟般飘散,再也收不回来了。

1993年初,谷容和欧阳离婚了,一个曾让世人羡慕的家庭解体了。

分手前,欧阳痛悔不已地说:“如果我当初听你的话不下海,也许我们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谷容平静地说:“春风能使百花争妍,也能使粪土生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不要一味责怪环境与别人。”

欧阳说:“两个月前,我已买回了你母亲留给你的房子。本想在你生日时告诉你——这个家里的一切我都不要,这50万元留给你。”

谷容说,她只要女儿和母亲留给她的房子,别的什么也不要。

欧阳泪流满面,痛苦地喊道:“谷容,这钱,这楼房,你为什么不要?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从我们相识,你就一直在为我牺牲,谷容,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谷容真诚地说道:“欧阳,那么我求你两件事:一是,你今后要走好,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别让孩子将来为你羞惭;二是,有时间多去学校看看瑶瑶,孩子很爱你。你应让瑶瑶感到她和别的孩子一样,也有一个很爱她的爸爸。”

雅茹的母亲来了,她含泪对谷容说:“阿姨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母亲……”

欧阳的母亲拄着棍子来了,她狠狠地说:“欧阳这小子是造孽啊!他是金子不要,要石头;稻子不要,要稗子啊!总有一天,老天会报应他的。”

两位老人走了,可她们的心却留了下来,谷容不断

地收到苏州寄来的衣物和河南寄来的红枣、布鞋。

离婚后,谷容又像未婚时那样刻苦地钻研业务,学外语。1994年,她晋升为副主任医师,被提为妇科主任;1997年,她又破格晋升为主任医师。

欧阳和雅茹结婚后,很快有了一个男孩——聪聪。而欧阳和谷容离婚后,他的声誉和信用大跌,公司开始走下坡路。事业受挫,欧阳情绪低落,希望从雅茹那里得到温情和安慰,哪想到从小娇惯任性的雅茹也为前途的惨淡而苦恼,不时向他大发脾气。夫妻俩越吵越烈,后来竟动起手来。最后两人又以离婚告终。

离异后,欧阳想回到谷容和女儿的身边,几经努力后发现这已是不可能的了。最后,他只好将濒临破产的公司关闭,离京回豫,以图发展。

回豫后,欧阳在给谷容的信中写道:

“女人是一本书。你是一本让人过目不忘的、受益终身的书。在你那儿我找到过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的丑陋……我不敢说我依然爱你,那样太亵渎你,我只能说永远仰视你,向往你,也向往过去的日子。你是人生舞台上的主角,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道具、一个跑龙套的小丑……谷容,我惟一感到安慰的是孩子留在你身边,我相信你会把她教育成为一个健全的人,不要像我——有专业知识而无文化修养、有业务能力而无高尚心灵的畸形和残疾。”

1996年的一天,谷容将下班时,雅茹惶急地抱着孩子来找她。雅茹的出现猛然将谷容心中已愈合的创口撕开,顿时鲜血淋漓。

“容姐,聪聪发高烧……”雅茹哭着说。

“孩子有病请挂儿科,这是妇科。”谷容忍受着内心深处的痛楚,冷淡地说。

“容姐,求求你了……”雅茹急得嘤嘤地哭了起来。

离婚,欧阳给雅茹留下一笔为数不多的存款、一套并不宽敞的公寓和一个孩子。在北京,雅茹没工作,没朋友,熟悉她的人都不同情她的遭遇,认为她是自作自受。她想回江苏,又无颜抱着没有父亲的孩子见江东父老,只得孤苦无助地蜷居于公寓。这天,聪聪得了大叶性肺炎,须立即住院治疗,雅茹带的钱不够住院押金,一时无处可借,迫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来找谷容。谷容看着烧得满面通红、昏睡不醒的孩子,那颗充满母爱的心软了。是啊,不论父母怎样将孩子打发到这个世界上,孩子都是无辜的。谷容帮助办妥住院手续。

孩子病好后,深感愧恨的雅茹带着孩子叩开了谷容的家门。她早就想负荆请罪,只是怕谷容将她拒之门外。当雅茹流着泪向谷容谢罪时,两个孩子在另一个房间里玩得十分开心。

从那以后,过去总爱和妈妈讲邻居家的小狗“汪汪”的瑶瑶把“汪汪”换成了“聪聪”。

在美国的朋友帮雅茹办妥了赴美留学的手续。雅茹暂时先把聪聪留在国内,让母亲帮着带一段时间,不料母亲患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雅茹愁肠百结地看着不谙世事的孩子,欲走不能,欲罢不忍。

瑶瑶听说后,对妈妈说:“妈妈,阿姨出国,咱把小弟弟接来好么?”

“不好。”

“为什么不好?你不喜欢他?你不是说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多帮助别人吗?”

谷容怎么对孩子说呢?她不是没想过帮雅茹一把,从理念上,这个孩子是可以接受的,但感情上难以通一过。眼前多这么个孩子,就会时时提醒自己曾有过的婚姻失败,就会想起欧阳对自己的背叛、雅茹对自己的无情戕害,好了的伤疤就会一次次撕裂。另外,把聪聪接来,自己会像爱瑶瑶那样爱他么?

“妈,妈,咱们把小弟弟接来好吗?”

女儿的一次次请求,使谷容渐渐动心了。

她知道。从瑶瑶的角度来看是不难通过的,因为聪聪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对自己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她也知道,如果不出国,雅茹就很难走出心理的阴影,这样长期下去,雅茹那脆弱的心灵能承受得了么?

听说雅茹病倒后,犹豫不决的谷容下决心帮雅茹一把,让她先出国。

当雅茹得知容姐要帮她带聪聪时,雅茹攥着谷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哭着哭着,她跪下了。这是一个藐视善良不讲婚姻道德的女人在向一个善良宽大的女人跪拜谢罪。

(吴应海、李清华摘自1998年10月16日《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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