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诱惑,不同阶层的情爱没有交叉点
1999-06-14晓谈
晓谈
(一)
1998年的春节刚过,大连市某外贸公司的苏欣下岗了。
接到通知的那天,苏欣半天没回过神来。她做梦都想不到,大学毕业13年的她,竟然也遭遇了她一直以为离她很远很远的下岗。
晚上,丈夫肖立平回到家,一看妻子红肿的泪眼,惊讶不已。当他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也愣住了。
苏欣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一泻而出:“都怨你。放着好好的专业不让我干,非要我到这个公司图清闲。清闲清闲,这下好了,彻底清闲了!”说到这,苏欣不禁痛哭起来。
肖立平没有吱声。对妻子,他除了愧疚,还能说什么呢?妻子原本是化工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分到厂里也一直是技术骨干。顺利的话,她现在应该是高级工程师了。可8年前,考虑到妻子生完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她从事的专业对人体又有一定的辐射危害,他坚持托人把妻子调到了效益极佳的一家省属外贸公司从事她并不熟悉的办公室宣传工作。世事真是难料,谁能想到8年后这家公司竟会日薄西山,到了裁人的地步!
怨归怨,现实终究还是现实。苏欣和肖立平经过几天的商议和草拟,打印出了苏欣的自荐材料。拿着自荐材料,已是35岁的苏欣开始奔走于人才市场和招聘单位之间。一连跑了半个月,苏欣的心也凉了一大半。那些用人单位一看年龄,眉头立刻都皱了起来。
失望、懊恼的苏欣回到家中,对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烦。其实,苏欣皮肤白皙,长得端庄,秀丽,35岁的她看上去只有30出头。这次之所以下岗,她还有一个隐情没告诉丈夫。平时,公司那个色迷迷的办公室主任对她垂涎三尺,对色鬼主任平时言语和手脚的不规矩,苏欣的原则是只要不过分,能忍则忍。她不愿多搭理他,更不愿因此而生出什么绯闻来。但没想到,这个色鬼主任得寸进尺。一次晚上加班,他指名要苏欣留下来。其余人刚走,色鬼主任的手就急不可耐地突然伸进了苏欣的上衣。愤怒的苏欣甩手就给他一巴掌,声色俱厉地警告说,再敢这样,就要向领导反映。过后,那个色鬼主任对苏欣客气了许多。不久,公司20%的幅度裁员,办公室也有一个名额。于是,这个名额就落到了苏欣头上。
这一切,苏欣没对肖立平吐露一个字。
在家静心待了一些日子后,1998年4月,苏欣偶尔从报纸上看到一家新公司招聘员工的广告。想了想,苏欣决定去面试。
在人事部,苏欣侃侃而谈了半个多小时。她坚持年龄不是她的障碍,而是优势,因为她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完全可以胜任新工作的挑战。人事部的主管竟被她说动了,犹豫半天后,说:“我也做不了主,干脆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总经理,如果你能说服他,那我欢迎你加入公司。”
随着人事部主管走进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在大班台前的那个男人一抬脸和苏欣打了个照面,顿时,俩人都愣了。“苏欣!”“余凯!”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世界真小。苏欣从没想过,她竟在这里再见到钟余凯,她大学时的初恋情人。
1981年,苏欣和钟余凯分别从大连和西安考入北京化工学院。毕业时,相爱了三年的他们却不得不分手,苏欣在家中是独女,父母坚持要她回大连,而一心要在事业上有所发展的余凯则坚决留在了北京。无奈之余,他们忍痛分了手。
回大连的第二年,苏欣奉父母之命和肖立平结了婚。钟余凯则不甘寂寞,在化工部呆了几年后,便去了南方发展。
13年过去了,两人再见时就成了如此的天差地别,看着一脸春风的余凯,苏欣惊喜之余,心里却又十分的苦涩。
(二)
钟余凯的确已是今非昔比。1992年,随着机关干部下海的大潮,他南下广州。利用他在部委的各种关系,很快就建了一家化工产品进出口公司。6年后,他已是资产过千万名副其实的“老总”。
这次,他亲自北上大连组建新公司,一来是大连的投资环境比较好;二来,商海多年的闯荡,对很多东西看得愈透,在内心深处,他就愈怀念年轻时的许多东西。初恋情人苏欣自然也在其中。
他很希望以一种功成名就的姿态在这个城市见到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而且是在如此情况下见到了苏欣。世事如戏,钟余凯多少感到这有些嘲讽和遗憾。
早已烂熟了形形色色女人的钟余凯,不知为什么,再见苏欣时又一次感觉到了有如十几年前般苏欣对他的强大吸引。也许,有的感觉经过岁月的沉淀反而会弥久愈浓吧!
但令钟余凯不快的是苏欣竟然拒绝了他给她的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这使他有些难堪。
那次见面以后,钟余凯开始频繁地邀约苏欣喝茶、吃饭、聊天。他一再声称,他没有别的意思。他这么一说,苏欣反而不好拒绝了。女人有时是很奇怪的,守得住清贫,却耐不住寂寞和冷落。从钟余凯的公司回来后,苏欣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找单位。肖立平也没有多问。只是每天早早下班回家,想着法逗苏欣开心。说话时,两人都想避开一些敏感话题。
交往中,苏欣才得知钟余凯离婚了。在她结婚4年后,钟余凯和他所在司的司长女儿结了婚。3年前,他把妻子和女儿送到了法国后,便和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女儿暂由妻子抚养。钟余凯之所以离婚,并不是另有新欢,而是妻子多少让他有一些成功后的挫折,毕竟,他最初的起步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岳父大人的各种关系。
在苏欣接受了钟余凯的几次邀约后,钟余凯在7月的一天,猝不及防地拜访了苏欣和肖立平的家。对妻子的这位大学同学,一种本能的敏感使肖立平对钟余凯并没有多少热情。钟余凯走后,望着那堆包装富丽的高级礼品,肖立平不禁多了几分不满:“你这同学怎么像一暴发户似的!”肖立平这句并不恰当的比喻引起了苏欣的不满。“你怎么这样评价别人,真庸俗!”
那一夜,夫妻两人辗转反侧,谁也没睡好。
第三天,钟余凯约出了苏欣。“苏欣,我有个朋友的公司正缺像你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可否考虑?”苏欣接受了这份工作,因为她需要钱。她下岗后的家庭经济实在是捉襟见肘。
半个月后,苏欣随公司副总去北京出差,却发现钟余凯也同机前往。
离开北京的前夜,他们来到了母校。漫步在那熟悉的林荫道,十几年前的往事不由漫上心间,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却又都下意识地靠近了许多。沉默了很久,钟余凯突然问:“苏欣,你对你的生活满意吗?”苏欣心一沉,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很好,谢谢!”钟余凯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他一把抓住苏欣的肩:“苏欣,你别骗自己了,看到你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忍心吗?当初你没等我,我不怪你,现在,我仍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苏欣一时哽咽难言。此时的她,心潮起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在内心深处,她仍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但为人妻,为人母的理智又告诉她,过去终究是过去。
“苏欣,”见她犹豫不决,激动的钟余凯一下紧紧搂住了她。嗅着钟余凯身上那似曾谙熟的男性气息,苏欣没有挣扎,只是无声地流泪。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当苏欣在情感漩涡中苦苦挣扎时,肖立平的心中也在翻江倒海。那天钟余凯的突然拜访,使他心中颇不自在。尤其是钟余凯看妻子的炽热眼神,让他这个做丈夫的极不是滋味。趁妻子这次去北京公差,他决定去岳母家打听一下虚实。
肖立平装作无意识地提起钟余凯,并特意夸奖了他一番。岳母没料想到,呆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没想到他会这么有出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立平的心当时就咯噔一下,他不傻,十几年了,岳母记得如此清楚的当然不会是女儿大学时代的一个普通同学。
回到家,肖立平闷闷不乐。当年,如果不是双方父母的极力撮合,普通的他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才貌双全的苏欣的。而今,自己一事无成,就更愧对苏欣。虽然苏欣很少埋怨他,可他知道她心中对此颇为失望。十余年的共同生活,使他视苏欣和儿子如同自己的生命。但他也品味出苏欣对他和儿子充满爱和关怀之余,却缺乏一种激情。此时突然以成功者姿态出现的钟余凯,使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维持住自己的家。
担忧之余,肖立平拨通了钟余凯的电话,他觉得自己有权利也有责任同他好好谈谈。不料,他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他无比惊讶的回答:钟余凯竟和妻子同一天去了北京。
放下电话,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充斥了肖立平。
第二天傍晚,苏欣从北京匆匆赶回了大连。进家后的苏欣并未注意到丈夫肖立平的阴沉脸色。肖立平直盯着妻子看了半天才问:“你是和钟余凯一起去的北京?”没料到丈夫会有这么一问,苏欣愣了一下,没有撒谎习惯的她随即点了点头承认了,说:“他也是出公差偶然碰上的。”这话犹如导火索一下点燃了肖立平积聚了好几天的愤怒:“出公差?怎么就这么巧出在同一架飞机上?苏欣,你不为我想,也要为儿子考虑,你配做母亲吗?”
“你……”肖立平一通火药味十足的话气得苏欣一时说不出话来。本来这段时间钟余凯的突然出现就使她心烦意乱,昨夜在母校,她是如此艰难而心痛地拒绝了钟余凯,就是因为她的心中还有这个家,有丈夫,有儿子……可没想到,刚回到家,丈夫竟然就如此误解污蔑自己!苏欣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冲出家门回了父母家。
一连十多天,夫妻俩都处于冷战阶段,谁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这期间,钟余凯频繁打电话邀约苏欣,苏欣都拒绝了。她不想给自己和肖立平的关系火上浇油。但钟余凯并未气馁。
(三)
人的心理是奇怪而微妙的。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渴望得到。苏欣的一再拒绝激起了钟余凯心中更深的渴望,他不相信,凭着自己现有的一切就实现不了他当年未曾实现的愿望。
从北京回来的一星期后,钟余凯坚持邀出了苏欣。他带着苏欣一口气逛完了大连市几乎所有的高档女装店和珠宝首饰店。任何东西,只要苏欣多看一眼,能买的他就全买了下来。然后,钟余凯带着苏欣去了五星级的富丽华。在18层的旋转餐厅里,他们俯瞰着大连市景,喝干了一瓶XO。酒能助兴,钟余凯愈发意气飞扬,提起肖立平,一脸的不屑。他带着醉意问苏欣:“苏欣,你知道一向气傲的我为什么能忍受他的脸色吗?”“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两个不在同一层次的人是谈不上‘对手二字的,你明白吗?”钟余凯自问自答。那种得意的神情使苏欣浑身一阵发冷,备感陌生。
到了钟余凯在傅家庄海边的别墅,看着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和一大堆绚丽多彩的时装和珠宝首饰,衣着一向简朴的苏欣头晕目眩。
“苏欣,这些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钟余凯微笑着看看苏欣。他不相信苏欣会拒绝这一切,就像他相信所有的女人都会喜欢这一切一样。
“这……”苏欣犹豫着。
“苏欣,离开肖立平,嫁给我。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大学时,你不是最喜欢旅游吗?以后,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钟余凯趁热打铁。
苏欣真的犹豫了。钟余凯给她描述的一切是她做梦都想要的,可是,自己能要吗?
这时,钟余凯慢慢走到苏欣身后,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低低说:“苏欣,我爱你,一直都是。嫁给我!”他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苏欣听见自己心底那微弱的拒绝,但人却未动……
窗外渐渐暗下来,暮色一层层笼罩过来。苏欣突然从昏睡中惊醒,讶然至极。她的身边躺着钟余凯!慌乱中,苏欣的衣服穿得手足无措。钟余凯被惊醒了,他迷朦的眼乜斜着苏欣:“苏欣,我终于得到你了,是吗?”口气中隐隐含着嘲讽和不屑。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他,苏欣的心一下抽紧了。这时,她突然想起儿子,这时他应该放学回家了,丈夫肖立平也应该为他做好饭了。这样想着,苏欣离开这里的愿望立刻迫切强烈起来。
她没有回答钟余凯,快速穿好了衣服。这时,她又想起了钟余凯评论他和肖立平不是一个层次的话。其实,分别这么多年,她和他也已是楚汉相隔。既然不在同一层次就无对手可言,那么,又言何感情呢?有时候,感情也是一种对手戏啊!拿起了包,苏欣走到卧室门边,突然回头看了看正坐在床上发愣的钟余凯:“余凯,刚才我们都醉了,现在,我醒了,应该回家了。”
说到这,苏欣顿了顿,然后冲着惊讶的钟余凯轻轻摆了摆手,转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