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阴影下夭折的花朵
1999-06-14张琢真
张琢真
采访对象小档案:赵晓梅,女,40岁,1991年、1993年加入国家“八五、九五中医药治疗艾滋病研究攻关”项目,赴坦桑尼亚国家医疗中心莫西比利医院进行艾滋病专家门诊工作。发表中西医艾滋病论文22篇,参加了三部艾滋病专著的编写。
在国人谈“艾”色变的极度恐惧中,赵晓梅大夫和另外两位中国专家,在地球的另一端,平均每天接诊60-90个艾滋病患者,工作生活在如同流感一样易被传染的艾滋病病毒高危区。
那里的艾滋病患者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从7、8岁的孩子到60多岁的老头。20到35这一年龄段偏多。过去是男性多,这些年开始向妇女和儿童转。
从性关系上说,得病的大多是些异性恋。赵女士说,这是非洲和欧洲明显的区别,因为那个国家允许一夫多妻。赵大夫就接待过这么一个艾滋病者,他娶了7个老婆,老婆又生孩子,夫妻间的性生活感染,母子之间的垂直感染,他一人要害多少人。所以那个国家发病率特别高。最无辜的还是孩子。她向我们叙述了这么几个典型的儿童病例:
有一天,我的门诊来了一个30多岁的妇女,领着两个女孩。她说是一对双胞胎。可是我一看,两人相差一个头。那个个高的身体棒棒的,一头精神的小鬈发。另一个又瘦又小,脖子特别细,脑袋特别大。一胎生下来的怎么会这样?母亲说那个小些的打生下来就一直在生病,到5、6岁就不见长了,一检查,果然是阳性。但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艾滋病,她也不想知道,但孩子的父亲是得艾滋病死的。
赵晓梅说,毫无疑问这个孩子是垂直感染的。奇怪就奇怪在一对双胞胎,同在一个母体,一个感染,另一个却没有感染。
还有一个叫哈娃的女孩,10岁,长得非常漂亮,家里也很有钱,每次来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母亲第一次领来做检查时就知道她是艾滋病。因为在这之前已经去肯尼亚大医院看过了。但她母亲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结果在中国艾滋专家门诊检查得到了肯定。母亲说她女儿8岁时输过一次血,大概就是那时被感染的。看来没指望了。她想再生一个,于是又看妇科,发现自己又得了继发性不孕症。她很痛苦。
过了一段时间,她再带孩子来时,面容很憔悴。她说丈夫原来非常爱她,因为孩子得了这病,又因为她不能生育,现在丈夫又找了一个,把她和女儿从此撇在一边。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办,自己不能再生了,唯一的孩子又成了这样。说着就痛哭起来。小女孩却什么事也不知道,过生日时还给医院的每个大夫送生日卡。没多长时间那女孩就死了。
还有一个当地医院的护士,也挺惨。长得很漂亮,棕色的皮肤,像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混血儿。自己得了艾滋不知道,生了一个男孩,孩子4岁时,她就带孩子来看病。小男孩脖子上淋巴结肿大,一检查,呈阳性。后来有一天,她把她的一个女儿也领来了。手里拽一个,怀里抱一个。怀里的孩子大约1岁多,身子特别软,小脑袋耷拉在母亲的肩上,症状跟她哥哥一样,脖子淋巴结肿大,腹泻。一检查,也是。
后来才知道,这个母亲完全是一种侥幸心理。当她知道第一个是母胎的传染,她想再生一个试试。因为母体传播是40%,还有60%是不会传染的。现在她和两个艾滋病孩子,每天熬三个人的药。后来听说这个护士死于车祸,那两个孩子谁来照料,以后的情况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赵大夫说,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个叫匹特的小孩,11岁。每天都是在我们快下班时背个书包匆匆忙忙跑来,取了药就走。有一次,“他”来看病,无意中知晓这次“他”赶上月经了,我吃了一惊,“他”怎么是个女孩。我一直把她当男孩。头发短短的,从来也不穿裙子,话也不多。后来问当地医生,才知道这个孩子非常可怜,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父母都死于艾滋并且感染了这个孩子。但这孩子的免疫功能特别好,10岁以后才出现症状。皮肤溃烂后她知道自己是艾滋,怕同学发现,不敢穿裙子。一年后,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最后还是死于父母留给她的艾滋病!
还有一个小孩,父母也是死于艾滋,靠叔叔抚养。到中国专家门诊来看病时正好7岁。平时这个孩子很害羞很腼腆,不太说话。那段时间特别高兴,一到医院就喊这个喊那个的。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原来是要报名读书了,叔叔把书包、文具都买好了。就在这时,孩子咳嗽,腹泻,一检查,HIV阳性,开了两次药,后来就再没来过了。又过了三个月,他叔叔脸色阴暗,他说孩子死了,这是我所有病例中死得最快的一个。
赵大夫说,她当时在那里有个统计,非洲HIV感染人数1000万例中就有100万是儿童。其中有60%将在儿童期死亡。又因为成年人的艾滋死亡,有100万儿童失去父母。所以说那些孩子是特别可怜的。
赵大夫告诉笔者,现在全球受害最重的是非洲,近年,已向亚洲转移。美国人口调查局统计,到2010年,如果艾滋再得不到控制,那些受疾病影响最严重的地区,婴儿死亡将上升到75%,5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将是100%。现在全球有300多万15岁以下的儿童被感染艾滋病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