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哥是一种药
1999-02-10李甬邹剑
李 甬 邹 剑
浅蓝色,饱满的菱形,10美元一粒,温水送服,1小时后见效。Viagra——美国Pfizer公司制造,1998年3月27日正式投放市场的这种神奇药片已经在近50个国家,600万次被医生开给病人服用。
Viagra这个商品名被认为是大有匠心的。Vigor——生机、活力;Niagara——尼亚加拉大瀑布。似乎在暗示,Viagra“喻示着患有勃起功能障碍的男人服用后定能重振雄风”。
中国人则在翻译上展露了自己的才华,在香港,它被称作“伟哥”,在台湾,它被称作“威而钢”。 Pfizer公司被译为“福爱泽”,意中不无感佩。不幸的是,该公司于1989年就与中国大连制药厂合资设立了生产厂,从那时候起,大陆一直叫它“辉瑞”,现在也只能叫下去。不过,“伟哥”被视为翻译佳作,已经成为大陆人耳熟能详的新词汇。
一个象征?一个好话题?
伟哥来得正是时候。大多数国家据说都正在老龄化社会的门槛上。在未来10年里,美国每天都会有5000个男人过50岁的生日。
当伟哥到来的时候,适用它的人超乎过去的想像。据美国麻省男性老化研究报告指出,40至50岁的男士中有40%患有不同程度的勃起功能障碍,这一比例在50至60岁的男士中为50%,在60至70岁的男士中为60%。没有理由认为其它各国人民比美国人更健康,有人据此估计,全球勃起功能障碍的患者须以亿计。
事实上,“勃起功能障碍”作为一个词汇的历史并不比“伟哥”长多少,此前即使在医科大学里,它也一直被不学术地称为“阳痿”(Impotence)。在医院里,它归属“泌尿外科”,因为没有“男科”。众所周知,“妇科”的诞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讨论男人两腿之间的困扰从来就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1979年,法国血管病理学会的秘书长曾公开表示,研究男性生殖器上的血管不仅“伤风败俗”,而且“毫无意义”。用参加了伟哥研制工作的法国罗纳尔德·维拉格博士的话说:“当时人们可以移植心脏,但不能去碰男人的阴茎。”
随着“婴儿潮”那代人长大、成熟、变老,这时候——伟哥出现了,事情仿佛在一夜间起了变化。上至前美国议会多数党领袖多尔,下至农场主,都对着话筒,侃侃而谈自己服用伟哥之后的感受。“伟哥现象”成了电视脱口秀和网上谈天室的热门话题,也成了《时代》、《商业周刊》等严肃杂志的封面故事。
伟哥由是被视为90年代的一种象征,这是这样一个年代:人们明明白白地要长寿,又要永远年轻,还要年轻的日子天天快活。为了这一点,人们服药增强记忆,做手术去除皱纹,用伟哥来支持勃起,甚至,用伟哥来延长勃起。药业成为显赫的行业,机能延伸性药品成为新的时尚。
伟哥的价值并不仅仅在服用上——它同样适合被谈论。它本身就是有趣的,而且它还引发了一系列有趣的麻烦:不大不小,正适合开玩笑。1998年4月27日是伟哥上市一个月的日子,美国广播电视公司(ABC)的名牌栏目对它做了探讨,主题是“做爱是奢侈,还是人权”,主持人拼命追问:用伟哥可不可以由社会医疗保险报销?
另外一些人谈论的是滥用问题:大学里出现“伟哥Party”怎么办?强奸犯作案前先吃伟哥怎么办?威斯康星州一位骨科医生在因特网上设了诊所,任何人只要打个电话,再交50美元,就能得到他开出的处方单,想开多少他给你写多少。
女人们的问题是:吃了伟哥,他就能变成温存体贴的情人吗?若是丈夫青春无限,自己怎么办?一些医生认为,伟哥也适用于女人,尽管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FDA)没有做出此种批准,因为“女性性器官的功能也一样,血液一定要跑入那里,才能促进润滑作用和引起其他如痴如醉的反应。”
反正男男女女们都迷上了伟哥——至少是迷上了开它的玩笑。最近的《新闻周刊》报道说,关于它的玩笑有10亿个。
一种新型春药?它在哪儿呢?
没有一种药物像伟哥那样迅速地占领了世界。1998年8月22日欧盟亮起绿灯,允许辉瑞公司在其15国境内销售伟哥。其中英国同时禁止医生将其纳入“国家健康服务”体系,政府担心这一昂贵的畅销药会给这一体系带来混乱。此前日本没有经过临床检验就批准了伟哥的进口,它直接援引了美国的检验报告。
有报道说,7年来美国和伊拉克终于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伟哥:伊拉克也已经批准了它的进口,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伊拉克卫生部官员说,许多伊拉克人需要它。
在未批准进口的国家,黑市出现了。在土耳其,男人们的狂热寻找使伟哥的黑市价涨到了500美元一粒。政府主管媒体事务的部门不得不下令禁止媒体作有关该药的报道。
甚至在美国也存在黑市,因为没有勃起功能障碍的男人也想借伟哥之力增进自己的床上功夫。只不过在伟哥未获得公开身份的地方,人们对它的了解更不充分,它作为一种神奇的新型春药的形象就更为显著。人们从报纸上,从朋友处听到一鳞半爪,想的是:先弄几粒来试试再说。接下来的问题是:它在哪儿呢?
辉瑞制药有限公司(中国大连)对伟哥在中国的形象即深感忧虑。有医生以伟哥可能的副作用为例,劝告人们“勿滥用烈性春药”。不少报纸则热衷于拿伟哥做新的一轮文字游戏,譬如“‘痿哥慎用‘伟哥”之类。
在辉瑞公司看来,人们在谈论伟哥时有些过于闪烁其辞,有些则过于眉飞色舞了。该公司最近聘请了专门的公关公司,以期人们能更平常地看待它。
但是不会有大规模的宣传活动。伟哥正在二期临床试验阶段,辉瑞不能说得太多,以免对中国的专家们和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构成压力,或者,引起他们的反感。此前辉瑞同中国方面的合作记录是非常好的。
据可靠人士透露,“伟哥”肯定不会成为正式注册的中文商品名,因为作为一种药物的商品名,它的“疗效暗示性”太强了,这是中国的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所不允许的。正式的中文名极可能是“万爱可”。
不管叫什么,反正人们想要那种浅蓝色药片——真的,而且不另花冤枉钱。依惯例,进口到中国的药品的关税是20%至30%,届时一粒差不多是100元人民币。对中国人来说,快乐仍然太昂贵了。有人把希望寄托在辉瑞制药有限公司(大连)上:既然在国内有生产厂,价格应该会适当贴近国人一点。
有预测说,按照目前国内各试验点的进度,1999年4月可望形成临床使用伟哥的试验报告,药品面市估计要等到年底左右。据悉,伟哥是按中国进口药品的最高标准(一类新药)来检测的,因为辉瑞当初向中国申报之时,联邦药品管理局尚未批准其生产销售。
临床试验由北京医科大学泌尿外科研究所牵头。一期试验已由协和医院完成。二期试验从1998年10月1日起在全国7家医院进行,其中北京4家,上海2家,武汉1家,目的在于观察疗效和安全性。有消息说,鉴于国外有人涉嫌服用伟哥致死,参与试验的“志愿者”的报酬上升到了数千元。
报名者大大超过了所需的500名。一些人远道而来,强烈要求加入试验。但这些人一般并不会被选中,因为专家们认为他们更可能产生过强的“心理暗示”,从而影响试验结果。
这7家医院并不是惟一拥有伟哥的地方——黑市已成燎原之势。在深圳,贩子们当街派发伟哥的宣传单。在北京,“暗访伟哥”成了记者们热爱的题目,他们用不着费太大的气力,一位记者估计,平均2家性用品商店就有一家卖伟哥。
利润是200%以上。深圳和北京开始是300元左右一粒,现在是250元。中小城市当然更贵一些。不少普通人也加入了“私自携带入境者”的行列。人们说,前几年出国回来都带深海鱼油,现在都带伟哥了。
无论从哪方面说,它都太适合“带进来”了。即使被查获,海关也只能做暂扣处理。因为并没有法律对此作出明确的定性。
一种好药,一个好产品
伟哥是什么?它真的影响并象征了90年代?它真的会制造那么多社会问题?它是一种灵丹式的春药?当美国式和中国式的兴奋渐渐退潮,加在它身上的斑澜渐渐淡去,人们也许会这样说起伟哥:哦,那是一种药,一种——挺捧的药。
患有勃起功能障碍的男人们再也不用往“那里”打针了。过去,他们或者放弃通常的性生活,或者上医院,往尿道里注射药品——这是相对有效的一种疗法:过一定时间药品发生作用,哪怕事实上并不是时候。伟哥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受到性刺激,它的作用会非常明显,否则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是它并不是灵丹。它的总有效率为40%至80%。它对未患病男人增进性快感的作用更是有限的。
它还有副作用。有的人会发热、头疼,个别人会出现暂时性色盲,虽然影响不大。它还有禁忌症:服用任何形式的硝酸盐类的病人不能服用伟哥。上市不到一年,已有130人服用它后死亡。虽然专家们倾向于认为伟哥是无辜的,但是它确实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正确使用才是安全的——它是一种处方药。
1998年12月初,伟哥的使用说明书作了修改——跟几乎所有其他药物一样,伟哥存在着不确定性。新的说明书要求医生在开伟哥之前考虑病人的心血管功能。新说明书还反映了伟哥上市之后偶尔出现的异常勃起的情况。
它是科学和市场创新机制带给人们的一个很大但并非无限大的福音。对于辉瑞公司来说,它则是一个可骄傲的产品,是自身发展战略的胜利。
辉瑞1997年的研发投入达19亿美元,销售收入为125亿美元,两者之比两倍于美国制药界的头羊Merck公司。Merck公司1997年的研发投入为17亿美元,销售收入为236亿美元。
当然伟哥还有运气这位助产婆。它最先是作为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来研究的。一个60人的研究小组前后进行了6次试验均告失败,第7次,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一些试药者悄悄将药藏了起来,不肯交还研究人员,他们发现自己多年不举的生殖器服药后又重新勃起了。
公司主席斯蒂尔马上决定调整航向。他说:“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一种能实实在在改善中老年人生活质量的东西肯定是市场的胜者。伟哥正是这种东西。”
此后的第一个会议很多人是红着脸参加的。但是很快,男研究人员开始惊讶于女研究人员的坦然——天哪,她刚才说了14遍“勃起”这个词!
事实上在保守的医药界,辉瑞也是以保守著称的。公司开会员工必须着外衣。一个会议室里挂着自1849年公司成立以来历任主席的照片。伟哥上市之后,公司派人专程赴梵蒂岗拜会了教皇的科学顾问们,向他们解释伟哥并非春药。
伟哥完全验证了斯蒂尔的预想。在刚刚投放市场的两周内,它15万次被医生开给病人服用。《新闻周刊》兴致勃勃地替辉瑞算账:只要每个用得着的男士每周来上一片,伟哥一年就可带来78亿美元的进项。
一个月内,辉瑞的股价从95美元飙升至122美元,市盈率达到了48倍,大大超过了制药企业30倍的平均值。股东数增加了一倍,众多“老爸老妈们”(即散户)成了公司的新的投资者,而这正是辉瑞多年来所追求的。
1998年二季度,伟哥实现销售收入4亿美元,媒体评论道,这是有史以来卖得最快的药。主要受到有关服用伟哥致死的报道的影响,三季度销售收入跌至2亿美元以下。但市场分析家预计1999年伟哥销售会回升至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全年的销售收入将在10亿至20亿美元之间。对于辉瑞订下的在下世纪初成为全球第一大制药公司的目标,伟哥仍将是强有力的助推器。
但是辉瑞并不会躺在伟哥上睡大觉。员工们现在又在兴奋地谈论一种新的治疗关节炎的药了,这种药的名字叫“2号舵手抑制剂”。
关节炎患者或许不比勃起功能障碍的患者少。只要是好药,就一定有好市场,就一定能创造好业绩,辉瑞的员工们深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