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贫穷时燃烧

晔子

与女孩相识是在信中,开始是海阔天空,忧国忧民赤胆忠诚;后来是谈死谈生,最后便双双坠入正在编织的网中。

女孩说我是像树,我说女孩是木棉。橡树与木棉根须已紧紧相抱,而躯干却被山隔着不能相见。于是便约定相见,相见的地点是女孩来我住的城市,我去女孩下车的车站。

接站的倒计时随着火车进站的嘶鸣而成为终结,迎着下车的人流,我默默地背诵着那些接站的台词:你来啦,路上挤吧……为了能准确地发现目标,我戴上从友人那里借来的近视镜。我用鹰一样的眼睛与眼镜扫视着人群,然而直到只剩下一列火车,我始终没发现有人像照片上的她。

我怀着失望走出站台,同时又有了一种失职的感受,我把她给丢了。我怀着将功赎罪心迅速把目光投向厂场,用筛子一样的眼神筛选着一个个从站口挤出来的人,依然毫无收获。我服气了,服了《仲夏夜之梦》中拉山德对黑美霞说的那句话:真爱情的道路决不是平坦的。就连接站也这样曲折,看来我们的爱情一定是真的了。

我忍着被误解的委屈垂询着一位位漂亮的女孩,女孩皆用对付强盗一样的目光作着回答。我对我的不幸深表同情。我的目标终于锁定,在广场的那头我看到一位背着行囊同我一样左顾右盼的女孩,看那傻傻的……天呐,女孩也正向我走来,怎么也戴一副眼镜。呀,这误事的眼镜!

女孩长长舒了一口气,说终于找到橡树了。我说:“木棉,真不容易!”于是,我便把木棉领到给她预订的房间。

真想吻女孩,可她圣洁得如一位女神。女神更应该吻,于是我就吻了她。女孩立时红霞满天,把头藏在我怀中,说羞死了,羞死了。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说:“真没想到,两个千里之遥的人会走到一个屋檐下。”

我说:“今天就让我娶你吧。”女孩擂擂我的额头,说:“不行,等你穷的时候再娶我吧。贫穷可以使人相依为命,而富贵则可以使人各奔东西。我宁可看贫穷的人相抱而死,也不忍心看富贵的家庭分崩离析。”

我说:“那就让我穷的时候娶你。”女孩说:“那我就考考你,看你在贫穷的时候是否会只想着自己。听好了。当我们穷得揭不开锅,而揭开锅只有一个馒头时咋办?”

我说:“一人一半。”“只有一半呢?”“一人一口。”“只剩一口呢?”我说:“我吃!”女孩频闪着眼睛,调皮地看着我:“为什么呢,快说?”

我说:“当我吃完这口馒头时我就跑到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从身上割块肉,然后用火烤了拿给你,‘王三家刚出锅的狗肉,真香啊!……”

女孩用手堵上我的嘴,我看到女孩满眼是泪,女孩说:“不要说了,我嫁给你,等你穷的时候我一定嫁给你……女孩猫一样地偎在我的胸口……

真没想到人们攀登富贵是那样艰难,而贫穷来得却是那样容易。当我沉浸在生活的甜蜜中时,贫穷的日子不期而至。一纸调令将我从繁华的大都市调到贫瘠的大漠腹地。于是倏忽之间我贫穷了,失去了房子,失去了自由舒适的生活,失去了那么多左邻右舍和热闹的朋友,甚至随时都会失去生命。我穷了,穷得只剩下一箱草书和一卷冬凉夏暖的铺盖。也许这正是我娶女孩最好的时刻。

这种时刻的到来我一点都不惊喜,我一点都不想娶女孩了。难道也让她同我一样到这里来接受紫外线的改造吗?我可以忍视她粉嫩的肌肤变成那风干的鲤鱼,却不能忍视她清澈的眼晴被风沙搅得浑浊。我是不能不来这里的,而她却可以不来。趁现在一切还没开始,趁现在还不是害人的最佳时刻……于是,我给女孩寄去一封封“催泪瓦斯”,女孩自然成了“洒水车”,电话那头不时传来落雨的声音,娟秀的文字也因受水而涨满了信封。

你说过,当你贫穷的时候娶我,现在为什么又变卦?食言的人是容易长肥的。

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这傻女孩嫁给富贵嫁给折磨,逼我把痛苦当成快乐?……女孩在声声控拆我,女孩在愤怒声讨我。红烛在煎熬中流泪,花瓣在秋风中飘落。再没有比纯真更动人的感觉,再没有比情丝更坚硬的钢索,我一步步地坚固着,我一步步地动摇着,我坚固于我的贫穷,我动摇于女孩的眼泪……

女孩请不要哭,雨后的天空必将有着灿烂的阳光。女孩请不要哭,雅典娜的故事里不会是永远的孤独。

女孩退却吧,退到永远不与现实接触的浪漫。种子还没发芽,还来得及移植到别的田园。

男孩前进吧,前进到被浪漫包裹的现实。你善良的退却实则是一种狠心的浪费,釜底抽薪,米不成饭,饭不成米;中途停凿,木不成舟,舟不成木。

我哭了,那是一颗男人的眼泪,那是沙漠之鬼使尽风暴与干渴的招术都没能榨取到的眼泪。我抚摸我的躯体那样冰凉,我抚摸我的良心那样微弱……

我又笑了,我看到了天与海。天与海本是相距遥远,却又携手相连,海给了天高度,天给了海蔚蓝;天覆盖着大海,海又容纳着蓝天。当乌云散尽之日,天海之间一轮红日正笑得灿烂。

让我爱爱爱吧,为了那动人的眼泪;让我娶娶娶吧,为了那贫穷与没落时更加炽热的爱情。

(作者通联:732750兰州市27支局18信箱66号王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