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当个造就富翁的人
1998-08-20刘新平
刘新平
打开资本市场,一个造就新的经济巨人、企业王国和真正亿万富翁的机遇已经降临王冉说他的目标就是要帮助那些渴望成功的企业家,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巨人集团轰然倒地。悲剧已经发生。下一场悲剧的主角将会是谁呢?
曾经采访过许多已经功成名就的企业家。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曾跟我说过大致相同的话:
我的公司银行负债几乎等于零。我经营得很好,有稳定的收益。公司所有的研制开发、项目投资,都依靠我们的自有资金。因为我们效益好,名声在外,所以,一听说我们要上马某个项目,银行都呼哧带喘地跑来要给我们贷款。我不要,坚决不要。经营不好、没有钱的企业才向银行要贷款哩……
这么说着,就踌躇满志地环顾四周,脸上是一副很骄傲的神情。
我听了,很受感染,对他们敬佩得不得了。将紧赶着要为他们提供贷款的银行拒之门外,该具备何等的自信、实力与何等的气魄!
真是了不起的企业家!
说真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大多数人的想法或许都会如我一样。
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那是因为采访王冉。
因为王冉给我讲了个故事。王冉的故事是关于史玉柱和巨人集团的—
1996年底,声名显赫的巨人集团陷入深重的财务危机。巨人大厦被迫停工,生物工程由盛转衰,集团资金周转不灵,最后酿成轰动全国的“巨人风波”。直到目前,巨人集团依然在极度痛苦的困境中挣扎。
巨人危机的直接导火索是巨人大厦工程。当初,史玉柱构想中的巨人大厦仅仅高38层,但由于种种原因,一改再改,由38层到54层,再到64层,最后确定为气吞山河的70层。这70层的巨人大厦按预算需投入约12亿元资金,对巨人集团,是一个很难承受的天文数字,如果没有投资银行作为强有力的后援,肯定会有种种后患。然而,史玉柱却没有向银行贷款。当时,巨人6403汉卡在市场上相当红火,销售额翻跟斗一样地往上涨,一年的回报就达到5000万元。靠卖楼花也已筹集了一亿多。不久,巨人集团上马的生物工程又一炮打红,占领市场后不足半年,就跃上其鼎盛期,日进斗金。这些都可以用来支持建设中的大厦工程。
史玉柱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但后来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大厦在施工中碰到断裂带,需打进岩层30米;又先后两次遭遇发大水,建好的地基统统被淹。如此一来,预算便大量增加。
仅地基一项,巨人集团就投进一个多亿。这时,卖楼花的钱用完了,就从生物工程产业大量抽调资金。由于抽调太狠,造成巨人的生物工程因过度贫血,出现严重萎缩,所能提供的资金几近枯竭。而巨人的电脑软件业因为内部管理乏力,财务极度混乱,几乎在瞬间即濒于瘫痪边缘。到此地步,史玉柱与巨人集团的最后靠山就只剩下银行了。但集团与银行相距遥远。平时除了存点钱或资金走账之外,集团与银行没有任何信贷关系。此次,因情势所迫,突然要去建立这种关系,而且贷款量巨大,难度当然也就很大。从来没有跟银行打过交道的史玉柱硬着头皮向人讨贷款,其效果,可想而知。
当社会上沸沸扬扬地传言巨人破产后,人民银行总行曾派出一个工作组到珠海检查,想看看银行到底损失了多少钱。工作组检查之后才发现,巨人集团竟真的未向银行贷过一分钱。
实际上,巨人大厦在危机降临时,也只需投入1000万资金就可以重新启动起来。大厦一旦开工,眼瞅着一层一层往上盖,人心就会稳定下来。再支撑几个月,经过改造后的生物工程产业又将产生可观的利润……
危机到此自然可以化解。
然而,史玉柱当时缺的就是那1000万。对于一个滚动资产已超过5个亿的大集团,1000万确实是笔小数。但这笔小数却最终摧毁了巨人大厦,摧毁了巨人集团。如果能够在紧要处获得来自银行的资金支持,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一个拥资5亿元的集团公司竟被1000万元逼上了绝路,其悲壮是不言而喻的。从我的角度来看,在一定的包括项目融资等手段在内的专业资本运作下,巨人的困难完全可以消除,巨人集团也完全有可能重新成为中国民营企业中一位谁也不敢小觑的巨人。当然,从银行贷款也好,从资本市场融资也好,都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准备和积累。企业应该永远都在最不需要外来资本的时候,开始建立自已的融资渠道,开始同银行家对话。这样,在确有融资需求时,方能招之即来,左右逢源。可以说,巨人的轰然倒地给所有的企业家都提供了一种前车之鉴:企业的金融战略必须与企业的发展战略同步推进。忽视金融市场的企业家任何时候都只是一条腿走路……但如今的问题却在于,巨人倒地决不是我们所能听到的最后一个悲壮的故事。我不知道,下一个类似的故事将会发生在谁的身上。”如果我们成功了,就请人们为我们这些迎头赶上的人祝福;如果我们失败了,成为又一颗铺路的石子,就让我们为那些继续铺路的人歌唱!
王冉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用讲故事来阐释他的观点、思想,并让听者认同。
譬如境外融资,本身是一个相当复杂、很难操作的资本运作手段,但王冉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境外融资说得清楚、透彻。在很多场合,他都讲过同一句话:境外融资的实质就是通过对适当的企业进行适当的分析、适当的整形和适当的包装把企业变成一个适当的故事,再选择适当的时机和适当的渠道,把这个故事讲给适当的听众。
这讲故事的人当然是王冉。
王冉当然不只讲企业的故事,也讲别的。
1988年,王冉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马卡力斯特文理学院读书时,正逢汉城奥运会,他躲在一间地下室里,一边看电视直播,一边为《中国青年报》写了大量的奥运随笔。文中,他讲述了许多有关奥运的故事。奥运历史上一个个曾经的人物,一次次曾经的事件,都被他的生花妙笔演绎得多姿多彩……
王冉说。
我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采访过的那些企业家所作的表白。在他们的意识里,好像借了银行贷款,就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但是,史玉柱的巨人集团,无论在规模、效益和影响上都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差。巨人集团的不幸难保某一天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我不禁为他们感到担忧了。
我想,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得将王冉的故事再讲一遍给他们听。我要告诉他们,有意或无意地疏离金融市场,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该好好地学一学资本运作了。对于他们,这实在是一门需要立刻补上的新课。
其实,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王冉本身就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他中学就读于北京实验中学,他的各种头衔如果印在名片上,可以排成长长的一行:学通社社长,校学生会主席,校报主编,校交响乐团指挥……高中时文理科分班,他分在理科班,但他对文科兴致很浓。所以,每当文科班上历史和地理课时,他就搬张凳子去听课。这种跨班上课,在实验中学是绝无仅有的。
1986年,王冉获得了一个机会,去夏威夷的潘纳湖中学读高三。那年王冉17岁,怀里揣着100美元,就去了美国。在夏威夷,王冉除了致力于功课,一有空闲就埋头写作,写完了,就一篇篇地往国内发。因为他是北京学通社的第一位驻外记者。
1987年夏,王冉考入马卡力斯特文理学院。在那里,他广泛涉猎数学、经济、政治、音乐史等课程,极大地丰富了自已的知识结构。
大三时,王冉转入哈佛大学经济系。
读大学,王冉面临的问题之一是必须自己打工挣学费。这与在潘纳湖中学不同,那时是属于中美双方的交流项目,由校方支付学习及生活费。读大学他就得完全靠自己了。他曾经为人遛过狗,后来觉得一个大学生牵着一条或几条狗在街上溜达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有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就跑到学校的公共关系和新闻办公室打工,干些起草新闻稿和召集新闻发布会一类的事情。他干得很优秀,收入也很稳定,并且稳中有升,开始时每小时4.75美元,后来就增加到了每小时6.251美元。
大学毕业后的前两年,王冉先在波士顿康纳斯出版公司打工,在经济部做经济模型和数据管理。不久又转到一家名叫考波力的房地产公司。在考波力,王冉得以近距离地观察美国的房地产业及与之相关的经济制度和资本运作,并作了房地产与股票业的专题研究,力图探索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与内部规律。因为这种研究,王冉最终将目光转向了金融业。
1993年,王冉重新考回哈佛大学,入商学院,攻读MBA。
在哈佛商学院,王冉的惊人之举是以一个在读研究生的身分,参予策划、组织了第一届亚太经济展望会,并任组委会学术演讲人委员会主席,负责各国到会演讲者的演讲专题并组织相关的研讨活动。
这一次的展望会组织得相当成功。韩国前总理、各国驻美大使都参加了。此后,这种展望会便成了哈佛的一个传统,一年一度,坚持至今。
1994年,王冉到设在香港的美国高盛投资公司实习,为将来的回国作准备。这一年的秋天,王冉回到北京,走访、调查了许多公司、企业。有感于中国企业产权改革的势在必行和中国与国际金融市场奔流相汇的两大趋势,王冉联合几位同道,注册成立了东方华尔金融咨询公司,其核心业务就是帮助中国的企业及项目融通资金。仅仅过了一年,东方华尔就为国内的30多家企业提供了境内外融资服务,总融资额达8000万美元。近两年,其融资额更是突飞猛进。究竟有多少企业和企业家受惠于王冉和他的华尔公司,王冉说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除此,王冉还在《中国证券报》上开辟“华尔街观潮”专栏,系统地为中国读者介绍美国华尔街的新的金融思维、金融服务;同时,也在《金融时报》《新闻报》等报刊上撰写了大量有关资本运作的文章,在理论上呼吁并推动中国新金融秩序和规范的早日建立。
中国的金融市场刚刚发育,王冉工作的难度显而易见,问题也随处可见。如企业之间的兼并和收购。有人刚刚在股权交易中获利,更多的人便闻风而动,表现出很大的盲动与非理性。王冉谈起一件事。不久前,他接触了一家上市公司。其主导产品是一种夏季饮品。这家公司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想在两三年内在全国收购100家左右的同类企业,扩大再生产。“他们的发展目标极不明晰。因为他们的产品现在所取得的成功有明显的阶段性的特点,而且与当地劳动力偏低有显著关系。如果收购100多个厂,就不可能在长时间内保持市场优势。收购,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再自己跳下去。所以,我们的企业应该从本身战略入手策划收购方案。国外在谈到购并的时候,讲的最多的概念就是互增值效应。即收购对企业自身是否能够带来可以量化的实际效益。一个企业只有在确认了他们的购并确有价值之后,我们才能从专业的角度看购并能不能真正实现。”王冉说。
有一次,王冉为一个大桥建设项目做融资。按照项目公司提供的资料一核算,他发现设计中的车流量太高。即使24小时不间断收费,每分钟的车流量也达到20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他打电话询问,对方说:“你看怎么好就怎么算吧!”王冉一听,对从业者如此的不负责任大感失望。他立刻就放弃了。
由此,王冉深切地体味到,要在中国建立完善的资本流通体系,决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中国的资本市场正在打开,一个造就新的经济巨人、企业王国和亿万富翁的机遇正在降临。我的目标就是帮助成就一批真正的富翁。”王冉说。
“于是你自己也就成了一位富翁。”我说。
“那是题中应有之义。”王冉说。
“如果你今天的努力归于失败呢?”我问。
“我考虑过这一点。因为中国的资本、金融市场毕竟刚刚形成,也有其内在的特殊性。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存在。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我们成功了,就请人们为我们这些迎头赶上的人祝福;如果我们失败了,成为又一颗铺路的石子,就让我们为那些继续铺路的人歌唱!”
王冉似乎不太像是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做诗了!
对于王冉所谈的资本运作,对于掉期、期权、杠杆结构、后偿债务、有限追索权融资等等专业概念,我到现在还是脑袋发胀,离融会贯通相差尚远,但至少有一点我是清楚的:王冉明白自己正在从事着怎样的事业,他知道自己的目标,他正在向着这个目标走去。西方有一句谚语:Ifyoudontknowwhereyouaregoingyouwillendupsomewhereelse.直译过来就是: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你最后肯定去了别的地方。我觉得这句谚语里提出的问题,在王冉身上当然是绝不存在的:因为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