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星
1997-12-31阎曦斐
阎曦斐
连长是北京人,从战士到连长一直在冰山上。冰山很苦,连长和兵们称兄道弟地相处,日子过得倒也顺当。难熬的只是一个个月华的夜晚。
每到夜晚,连长便会和兵们围在一起,指着天上的星星和兵们猛侃。连长说,那天上的每颗星都是一个少女的心,于是兵们便给那一颗颗星星取了一个个自己熟悉的名字:凤儿星、琪儿星……
一次,连长北京的家里来信了,字体娟秀得撩人,还寄了张照片,连里唯一的老兵说是嫂子,拿着照片左看右瞧,还说嫂子越来越年轻漂亮了。看过照片的兵们不得不承认,嫂子属于走在大街上绝对有百分之百回头率的那种女人。
夜晚始终是一样寂寞,连长静静地望着天空发呆,偶尔会在兵们侃得起劲时插一句:好看有啥用?
北京的嫂子后来又写过几封信来,连长看后便烧成灰,兵们发觉连长的脸色很难看,便猜着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于是无论连队的什么工作都干得有声有色。年底连队被评为“模范标兵连”,荣立了集体一等功。
兵们不知道嫂子的名字,但还是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留给了她,并取了个名字:“北京星”。据老兵讲,他当新兵的时候嫂子曾来过冰山,只是住的时间不久便下山了,走时所有的兵们列队欢送,连长却没出现。兵们在指着星星编故事时,总是先指着那最亮的星星打开话匣。老兵每讲起那段往事,总是滔滔不绝,嫂子在老兵的陈述中简直美若天仙,让兵们羡慕得要死。
嫂子来了电报,要上山了。消息是通信员给兵们透露的。
兵们起得特早,把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将自己凡能表现一点浪漫色彩的东西全拿出来,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工夫,为嫂子布置了一间房。
兵们整齐地站在山道两旁欢迎,那阵势除基地司令员外从未有过。
天空没有一丝云,很高很辽远。
嫂子长得和照片中一样美丽。兵们常往嫂子屋里去向连长请示,借机会和嫂子侃几句,费尽脑筋地讲一些冰山有趣的故事;脸皮厚的便死缠着嫂子,请嫂子帮忙介绍一个和嫂子一样漂亮的对象,常常是让嫂子烧红了脸才肯离去。
时间久了,没了理由的兵们吃过饭后便有目的无意识地在连长房子旁的小路上走来走去。
那段日子的夜晚兵们很少去数那些叫做“凤儿”、“琪儿”的星星了……
兵们从未见过连长和嫂子亲热。自嫂子来后连长便住进了兵们的宿舍,整天一个人在房里把香烟抽得“叭嗒”、“叭嗒”响。
嫂子就要走了。
连长黑下了脸。
嫂子走的头一天晚上,兵们没一个人去向嫂子告别,兵们想为连长和嫂子留一份宁静的温馨。可连长却在熄灯号响前早早上床蒙上了铺盖。老兵悄悄溜出宿舍,很久都没回来。
一阵急促的哨音在兵们刚要睡着的迷糊状态响起,兵们发觉连长坐在床上抽烟,眼睛湿湿的,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兵们穿好衣服冲出房门,集合带到操场时,只有嫂子和老兵两个人站在朦朦的月色中。
兵们像冰山腹部一枚枚待发的导弹矗立在嫂子面前。月光如梳,细细密密地在操场上筛下一个个魁梧的身影。
“兄弟们,她不是我们的嫂子,她是嫂子的妹妹,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我见过的嫂子在那年下山后便离开了连长,给连长写信寄照片和照顾连长家人的便是她……”老兵吞吞吐吐地说着。任何困难从没压倒过的老兵面颊上挂着串串晶莹……
大家把目光聚在了“嫂子”身上,“嫂子”更楚楚动人了。“嫂子”张了几下嘴,说:“各位兄弟,明天我就走了。你们回答我,你们看我行吗?你们同意我做你们的嫂子吗?”嫂子脸色苍白,说话的口气近似哀求,目光在兵心头一阵阵窜动。
“嫂——子!”兵们的叫声划破了黑夜的封锁,天空的星星灿烂地笑了。
一直站在远处的连长扔掉大半截烟头一步步走近“嫂子”。
那一刻,冰山无声,世界无语,兵们无言。兵们将男子汉的所有坚强化成颗颗泪珠,流淌在那颗叫做“北京星”的光晕里。
“嫂子,嫂——子,‘北京星!”那声音在冰山久久地回荡!
兵们发现天上的“北京星”格外明亮,就连月亮的风圈也不得不隐去;兵们又原地围在一起指着星星编着有关连长和嫂子以及自己的故事,兵们兴奋得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在初上冰山时。
那一夜月亮很大很圆。
(房亮、孙中利摘自《解放军文艺》1996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