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迪生致赵元任书
1997-07-15许康
许 康
一九一五年一月,赵元任和任鸿隽、胡明复、秉志、周仁、杨铨等留美学生在美国纽约州绮色佳(Ithaca)发起成立科学社(当年十月改名中国科学社),同时创办《科学》月刊(一九一五~一九五○,一九五七~一九六○,一九八五——),从此,在长达三十余年的时间内,中国科学社成为中国科学共同体的核心,到四十年代末发展到三千七百七十六人,解放后还参与发起建立中国科联和中国科协。《科学》月刊“以提倡科学,鼓吹实业,审定名词(按:指审查和制订各学科名词术语的中文统一译名),传播知识为宗旨。”这些学子认为,中国社会积弱积贫的深重灾难,“欲从根本上救治,非介绍整个的科学思想不为功。”这是当年“科学救国”口号的一个具体化;后来《科学》月刊上还印着一个社徽,上面有“格物致知,利用厚生”这样的文字,又加上了“实业救国”的一层意思;而他们的行动,主要是宣传科学、讲授知识,这实际上是“教育救国”的操作。这几个方面能不能“救国”,而且是“从根本上救治”,至今恐怕还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当年那批莘莘学子的热情还是可贵的,无论什么时代、什么社会制度,科学普及工作总是要有人搞的。《科学》月刊刚成立的时候,他们还在求学,功课繁重,编辑写稿人手不够,可忙坏了杨铨、胡明复、赵元任等人,这从赵元任转到哈佛大学后戏答胡明复催稿信的一首打油诗可见一斑:“自从肯波去(按:似指坎布里奇,哈佛大学所在地),这城如探汤。文章已寄上,夫子不敢当(按:胡明复来信中有“寄语赵夫子,《科学》要文章”之句)。才完又要做,忙似阎罗王。幸有辟克匿(按:picic,野餐),届时还可大大的乐一场。”情绪十分昂扬。
在这种情况下,赵元任以中国科学社秘书(书记)身份,向爱迪生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两本《科学》月刊。半个多月后,爱迪生寄来回信,直译如下:
纽约绮色佳,德拉维尔大道二○八号
科学社秘书赵元任先生
亲爱的阁下:
您上月二十八日寄来的信件和第五、六期中文科学刊物《科学》,证实了我一段时间以来的看法:当代最惊人的奇迹之一——伟大的中华民族的觉醒,说明充足的教育是国家实力和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基础。这一点是全世界都有目共睹的。
贵国青年人对于教育的致力是贵国迅速跟上时代与取得显著进步的动力,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对于您和您的学会所选择的领域和取得的进展,我表示衷心的祝贺!希望你们能迅速成长并在科学知识的传播上获得成功!
您忠实的
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
一九一五年九月十日
于纽约爱迪生实验室
这封复信被影印在《科学》一九一六年第一期的扉页上,标题是《美国大发明家爱迪生君来书》,并附赵元任的译文:
以数千年沉睡之支那大国,瞿然而觉,知开明教育为国家势力与进步之基础,得非一极可惊叹之事,而方今世界实共瞻之。斯意也,吾怀之有日,昨读贵社来书,及所发行之科学第五六期,然后信吾见之不谬也。
贵国学子关于教育上之致力,实令远方识时之士闻而倾佩,贵国之有此,发达之征也。贵社同人择途既得,进步尤著,异日科学知识,普及全国,发荣滋长,永永无敝,可操券候也,谨本书以贺。
爱迪生
书信的往返,标志着双方初步的联系。中国科学社接着又敦聘爱迪生担任名誉社员,这是该社授予极少数几位权威人士的殊荣。一九三二年十月,当爱迪生逝世一周年之际,《科学》月刊刊印“纪念爱迪生专号”,发表了大量评介文章,后来又由该社改出《爱迪生》单行本,以纪念这位科学技术巨匠。
中国科学社首先选择爱迪生作为他们重点联络的对象,而没去找其他著名科学家,很显然是看重他的技术成果对社会生活的实际功能,对社会生产力的直接推动作用。确实,爱迪生在美国人眼中是一位公众英雄,因为他的一生象征着美国人由穷变富的理想(所谓“美国梦”),留美的中国学子不可能不受到这种实用精神的感染。中国特别需要爱迪生这样应用型、开发型的科学技术专家,各国的高科技产业也特别需要这样的开拓者,赵元任等人至少是朦朦胧胧地看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