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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捡了半个馅饼

1996-12-3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11期
关键词:大师摄影世界

平 子

被誉为世界最高水平的交流平台——荷兰世界摄影基金会主办的“世界新闻摄影大师班”,首次入选一名中国学员;在法国昂热举行的第10届国际独家新闻节图片新闻大赛中的文化艺术新闻奖,首次由一位中国人夺得。令人惊喜的是,它们的得主是同一个人——新华社摄影部编辑黄文——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

“围着学校的操场转了三圈,我决定去学摄影”

初见黄文,见她瘦瘦小小的,上身裹一件淡蓝色毛外套,下着一件深蓝色牛仔裤,头发随便向后拢着,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圆圆的眼镜片后面,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简洁、明快、优雅、透着灵气。

“进了摄影这个圈,总有一种如梦的感觉。真的,直到高中三年级时,我一心奔的目标还是北大生物系或者清华计算机系呢!”

高三理科班临近毕业时,班主任找到她,说人民大学新闻系要在几个理科班上免试招收两名有潜质的学生去学新闻,年级教师一致想到了她。她一下子懵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我是学理科的啊!”班主任微微地笑一笑,自信地说:“黄文,你学文科更合适。”她走出教学楼,开始围着校园转圈,她一直认为什么都学不成,才学文科。十几岁的孩子,不会把握太多的道理,但对教师的信任却是独一份的。一圈,两圈,当转到第三圈时,她跑到班主任那儿,干干净净却又不甘心地说了4个字:“那就去吧。”

人大新闻系给黄文展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她的感觉与学理科太不一样了,她充满幻想、激情、敏感的个性如鱼得水,至此,她才明白中学老师为什么力荐她上人大。黄文像一块干海绵投进了水里,她拼命地吸收大学校园里给她的一切。学校课程许多是选修的,一般学生一星期上到十几节课已算不少,而黄文却把所有的课全选了,一星期上到了36节。同学给她起了个外号:“大牲”——牲口之意,形容使自己负重得不近人情。但她有自己的理解:上课是打基础时期,是学习的最节省时间的办法,每一位先生讲授的都是他一辈子钻研的专题,是浓缩了的知识,如果全靠自己去看,则要花费很长时间,还不一定能得要领。号称“大牲”的黄文,其实内心并没有如牲口负重之感,她有的只是一份比别人更多的活力。除了学业,她还是学校学生会的积极分子,组织文体活动、学术讲座,终日忙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最令黄文伤心的是,她在大学4年里,独独对主课摄影力不从心。她说是“找不到感觉”。有一次老师让他们去拍一张夜景照片,她到了外面就不知道拍什么好,等到冲出一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咔嚓”了些什么的照片时,老师为难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打分。“直到大学毕业,我内心充满的对世界的感觉,始终没有在摄影这片天地里找到一种表达的契合点。”

“一个内心具有力量的人是不苛求环境的”

1989年,黄文大学毕业,分配到新华社摄影部作编辑。她记得刚上太学时,老师曾说过,作为人大新闻系第一届摄影专业的学生,他们是要被培养成将来的记者或驻外人员的。眼下,当现实把这个梦从她心中收走的时候,适应力极强的黄文对自己说:“不是我选择环境,而是环境选择我,重要的是我要在这种环境里做好自己应该做的。”

她认真做着摄影编辑最基础的工作,选照片,编写几十个字的图片说明,下车间跟着师傅一张一张洗底片。这样的开端,一般人或许从此会安安稳稳、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一条铺就好的不算坏的路子,容易让人产生惰性。然而,在黄文心中,那充溢着的许许多多对世界的感觉,一刻也不曾停止。

1990年春,她向朋友借了相机,以一种业余摄影师的身份,投进了摄影天地。有人不解,干吗不提出换个岗位?这位外表瘦小的女孩说:“不,一个内心具有力量的人是不苛求环境的,我始终认为,任何一种经历对我总是有用的,或早或晚。”8小时之外和节假日的黄文,比谁都忙,她背着照相机在大千世界里四处奔波,寻找、发现、拍摄。她先是拍了许多单张照片,1991年之后开始拍专题。她拍摄的反映一位表演双簧的老演员的专题“老艺人的第90个春天”,在海内外十几家报刊登出,其中香港《大公报》为此整整辟了一个专栏;她的一些作品还被新华社评为好稿。

可是,仅仅3年,黄文突然停机了。“我仍然没有找到感觉,不论别人怎样肯定我,但我知道,照相机在我手中,仍然游离于我内心对世界的感觉之外。”她开始读书,读大量的中外摄影理论书籍和世界优秀摄影作品选,作了许多笔记,并着手对一些专业问题作调查、分析、比较、撰写理论文章。她和当时的一位同事,如今已是伴侣的曾璜一道在调查了世界几大通讯社摄影记者的工作方式和他们对中国同行工作的看法之后,写出了一万多字的《借石攻玉》,在新闻摄影界引起很大反响;他们还写了《面对法律的摄影师》、《中国新闻摄影界面临的挑战》等等大文章,引起了普遍关注。这期间,精通英文的黄文又报考了哥德学院北京分院,一个星期学两个晚上,整整3年,拿下了国际认可的德文结业证书。

1995年,机遇落到了黄文的面前。极具影响的荷兰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世界新闻摄影大师班”在世界每个地区招收懂英文、30岁以下的专业新闻摄影工作者。黄文以年龄、英文、工作的优势上了亚洲地区推荐的10名候选人名单,1995年2月,她开始马不停蹄地拍摄代表作,这是参加竞争的最后王牌。

经过两年停机读书,重新拿起相机的黄文大有顿悟之感,60天的时间里,她拍了3个专题:“学京剧的孩子们”、“女子摇滚乐队”、“备战亚特兰大”。她说,新作品开始脱离过去作品小情趣的意境,表达了她对时代的某种感悟。的确,当这些图片陆续在一些报刊登出以后,熟悉摄影者黄文这个名字的读者,都感觉看到了一个新黄文。

1995年5月2日下午,荷兰阿姆斯特丹发来电传:黄文入选95世界新闻摄影大师班,她是全世界100多名竞争者中幸运入选的12名学员之一。“我当时真有点快晕过去了。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吗?”她说,那一天她一个劲地揪自己的头发,来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天上掉馅饼”——有人开黄文的玩笑。黄文想了想说:“对了一半。”她今天依旧坦然道:“国内比我优秀的摄影工作者大有人在,只是由于年龄或语言的关系失去了竞争的机会,冲这点,我是拣了半个馅饼。”但另半个却是黄文靠努力得到的。

“特有一种为中国拔份的感觉”

95世界新闻摄影大师班的12名学员在赴阿姆斯特丹之前,要完成一组题为“爱国主义”的专题摄影作为入学作业。黄文决定把自己原来拍摄的“学京剧的孩子们”进一步挖掘,重新拍摄。她力图表现在京剧这一振而不兴的古老剧种面临只下不上的严峻形势下,一群学京剧的孩子们所怀有的执着、自信和对未来憧憬的心态。那些日子,她天天背着照相机跑戏校,在孩子堆里一呆就是一天,整整花费了3个月。

1995年10月,黄文作为中国乃至亚洲的第一批学员飞到了阿姆斯特丹。大师班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青年摄影才俊,自由的探讨,使黄文感觉眼前一下子开启了许多新的门窗。教师说,你可以看所有人的作品,但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跑。“大师班给了我一个用不同方法、角度看问题的思维新模式,这是我学习中收获最大的。”

黄文的“学京剧的孩子们”,是大师班讨论热烈的一篇作品,他们惊异这个第一位来自东方的女孩手中的照相机竟有如此强的穿透力。她能讲漂亮的英语,能跳潇洒的迪斯科,在俱乐部看到某摇滚乐队演出,她随口说得出这支乐队的来历、组成和最红的歌曲。她的女教师说:“文,你是个西化了的女孩。”“不,你错了。这主要是因为你对我们中国太缺乏了解,换句话说,这是因为我了解你们比你们了解我们更多,难道如果有一天,你能更多地了解一些我们国家的事情,我就可以据此说你是东方化了吗?”黄文的回答丝丝人扣,女老师立刻紧紧地拥抱了这个令她十分欣赏的中国女孩。在大师班最后一天的总结时,黄文发言,不客气地批评了一些西方摄影师的作品有着很明显的故意找感觉的矫揉造作,陷入了一种新的形式上的陈词滥调。她的说法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当大师班结束之际,师生们互相留言。来自南非的一个学生给黄文写道:“能看到你们国家的照片,能认识你,太棒了!”世界摄影基金会的副主任阿尔帕德给黄文写下了:“你的一切让我看到了更多、了解了更多。”黄文的老师写道:“从你的身上,我相信你们的国家在10年、20年之后,将成为世界上一个最重要的国家。”……

“至今读到这些留言,我都感到特别自豪,我以个体在他们面前展示了中国人的素质,特有一种为中国拔份的感觉。”说这话时,黄文一脸灿烂,两只眼睛弯成了小月芽。

就在1995年年底,黄文结束了大师班回国之际,从巴黎又传来了一个喜讯:“学京剧的孩子们”在法国昂热举行的第10届国际独家新闻节图片新闻大赛中,为中国人第一次拿到文化艺术新闻奖。

黄文成了名人,可在她看来,这并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参加大师班也好,得奖也好,只是使我得到了一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机会,它们唯一激励我的是对新闻摄影更高境界的追求。”黄文说:“这其实也是我对生命的一种追求,我一直有着不断的创作冲动,这是我内心对世界感觉之后一种渴望表达的愿望。我现在越来越感到,相机于我只是一种媒介,我实实在在是过一种我的生活。”

我惊异于这个尚处于容易受到名利诱惑的年龄的女孩竟这样开阔、超然。

“是什么促使你这样呢?”

黄文略一歪头,想了片刻说:“我性格中最为突出的一点是独立与坦率,喜欢说的话就说,喜欢做的事就做,诚实地对待自己。这样一种性格在现实生活中让我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但是这种性格却使我把握住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心灵的自由与创造力,对于生活的热爱和不懈的追求!”

(刘大鹏摘自《深圳青年》1996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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