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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的故事

1996-12-3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11期
关键词:一封封木盒信纸

江 祁

寒假回家,闲着无事就到处翻翻。偶然间,在母亲的长柜里发现一个小木盒子:很质朴,古色古香的。

我记得它以前是母亲用来存放一些外婆遗留给她的古董首饰的。那是母亲很心爱的东西,很少让我去碰。后来,我读中专了,学费太贵,母亲便将首饰换了钱,这盒子也就一直空着。如今它沉沉的,里面又装了什么呢?

我好奇地打开看看:原来是一批用红丝线扎得很整齐的信,还标好了1号、2号、3号……全是我在学校寄回的家信!恰好无聊,我就拆开信一封封又看起来,读着读着,慢慢就有泪水从眼角溢出。

刚离开父母和家乡到异地求学,总有一种特殊的心情。父亲的训导、母亲的叮咛、家乡的田野和小河格外叫人思念。每当夜深人静,我便把这份思念写在厚厚的几页信纸上,然后轻轻装进信封里,寄给家乡,寄给父母。出门在外,也常能看到一些在家乡没有的新奇事物,譬如说冶炼厂高耸入云的炼油塔,譬如说大商场里居然有支钢笔要卖两千多元……我把这一切都记下来,告诉家乡,告诉父母;写家信是我对他们一种最好的倾诉。

捧读家书时是最温暖的时刻。家书永远是三页,前两页父母总要交代一些家乡的人情世故,后一页则是母亲细细的嘱咐。父母文化水平不高,一封信常会有十来个错别字,我总是将他们这些错字更正过来寄回去,这么几次,父母信里的错别字就少了。有一回父亲在信里说:“我和你娘都是没文化的,所以我们希望儿子成为一个大文化的人。”读着这话,我仿佛就听到了父亲那嘿嘿的带着山野味的笑声。捧读家书,千里之遥的那个家就如冬日时阳光照彻在我全身,暖烘烘、醉陶陶的。我把家书放在书桌上,放在枕头下,就觉得家也在书桌上,也在枕头下了,它是那样亲,那样近,那样触手可及……

而从何时起,那个想家的男孩不再惦念着家,不再对父母,对家乡有喋喋不休的话语了呢?

是在忽然觉得自己长高长大,把平头改成中分的那一天吗?是在趴在寝室写家信,而室友都跑出去跳舞,就忽然感到空洞的那个夜晚吗?是在到同学家做客,和同学的父母谈起莎士比亚、狄更斯,时而莫名其妙地就想到自己的老爸、老妈土得只懂种田浇菜而感到自卑羞愧的那一天吗?还是在走在繁华的街市上眼花缭乱、蓦然就为自己生在一个贫瘠的山旮旯沮丧又愤愤不平的那个周末呢?从那时起,自己就开始冷落家信了,家信变得越来越简洁,越来越马虎,稀稀落落地爬不满一页信纸了。只在没钱花的时候,才会把缺钱的窘迫多描绘几句,为的也只是等那张汇款单早日翩翩而至。

真是忘记了?刚锄完地的父亲、满脸汗水露水的母亲用怎样粗糙的手把钱送进邮局那拱月形的汇款窗口,那沓钞票上还残留着泥土的印迹。真是忘记了?在家乡,在映着昏黄灯光的那扇木格窗下,识字不多的父母怎样一字一字地读着儿子的信,案头或许还摆了一本《新华字典》。真是忘记了?细心的母亲竟会把儿子的家信一封封收集起来按日期编好号,用红丝线扎着珍藏在心爱的小木盒里……

……

父亲在后院叫我了,我把信收好,重新放回小木盒里。转身时迎面碰上母亲,不知怎的,我就深情地叫了声:“妈!”母亲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怎么哭了?”

(秦丽摘自《人生十六七》1996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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