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对手的名片

查理

你搞抗战文学，要和王朔的“汉奸文学”战斗到底。我不向着他，也不向着你，我向着你们俩。——为什么不能让你的名片和对手的名片，共存在时代的名片盒里呢？

艺术不是八路打汉奸，而是八仙过海；不是干烧牛肉，而是满汉全席；不是“—山不容二虎”，而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你这么明白的人，怎么又把艺术跟革命搅到—块去了？从五四到现在，革了八十年，革出无数的投枪、匕首、镰刀、斧头，—走路就绊脚，你又要“抗战”，这是干嘛？幸好到了世纪末，你再打四年吧。下个世纪，就什么仗也不要打了，让未来的鲜花和芳草，覆盖往日的匕首和投枪。

这四年的仗怎么打呢？你得动真的。川菜厨子不必大叫“麻辣”，粤菜师傅也不用高喊“生猛”，炒出好菜，立见分晓。在文学的宴席上，艺术真品就是好菜。相信吧，市场是最公正的，好菜—定受欢迎；读者是最识货的，只要你写出艺术珍品，让人眼睛一亮，立刻会不战而胜。

但张承志能写出艺术珍品吗？

当然写得出，可你拒绝写。你认为文学不是艺术和审美，而是信仰和战斗。于是你心潮汹涌，只求—吐为快。篇篇是“思想的关山”，可灵感的山路呢？快吃萝卜不洗泥，可是好吃吗？快刀斩乱麻，但是耐读吗？的确，成干上万的人给你鼓掌，可为的是你的呐喊，而不是你的歌声；为的是你的热血，而不是你的笔墨。别人在欢呼，说是—个革命家登上了舞台！我却在哭泣，因为一个艺术家走向了墓地。革命家是青松，高大挺拔，遍布时代的每一片山岗；艺术家是野山参，不是栋梁，但凝聚着天地之灵秀。

承志兄，静心写点好东西。你对艺术有误解。不是“消遣性、玩性”，它是—种魅力，一种妙境，正如莫扎特的音乐、李白的诗、梵高的画。如果你像这几位大师一样，

跟艺术叫劲，而不是找对手叫劲，凭着你的功力，转身就迈入这妙境之中。

忙于抗战，你可能注意不到，当两群雄鹰奋勇相啄时，一群鸽子正在安详地起飞。在新世纪的春天，这群“鸽派写手”说不定能越飞越高。绝不比你高明，只因为他们不想打旗、无意革命，只想活得平凡、写得温和。所幸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从字里行间，你看得出这种温和吗？在名片的话题之外，你读出了某种呼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