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当关注这场论争（2）

张承志：

几乎让人信以为真的大热闹突兀地收场了。八年前或更早就被同道们欢呼的新时期不仅旧了且已进了古董铺了。肉麻地欢呼黄金时代的人，庄严地总结新时期的人，“东施”抹上魔幻口红，正和“西施”一起以色售文。……而此刻我敢宣布，敢应战和更坚决地挑战，敢竖起我的得心应手的笔，让它变做中国文学的旗。

——《以笔为旗》见《十月》1993年第1期

在老舍以后（还有侯宝林以后），自我标榜是受业弟子的作家层出不穷。他们使用一种北京土语作写书的语言，并且一天天推广着一种即使当亡国奴也先乐吃乐喝的哲学——至今天，他们已经有梯队有层次有钱有权，领导潮流了。只是，他们不讲山河二字。……能用钢笔唰唰地写下比如这样几个字，长城、长江、黄河，我感到我和他们分开了。自从1990年起，山河突然逼近，我必须这样做和写。今天需要抗战文学。需要指出危险和揭破危机。需要自尊和高贵的文学——哪怕被他们用刻薄的北京腔挖苦。

——《无援的思想》见《花城》1994年第1期

一诺千金，以命承诺，舍身取义，义不容辞——这些中国文明中的有力格言，都是经过了志士的鲜血浇灌以后，才如同淬火之后的铁，如同沉水之后的石一样，铸入了中国的精神。我们的精神，起源于上古时代的“洁”字。

——《清洁的精神》见《十月》1993年第6期

当政治家、思想家、哲学家面对丑恶放弃责任或者传播谬误的时候，作家不得不操起他所不熟悉的语言，以笔为旗。他这样其实是很痛苦的。一个在艺术、精神领域里生活的人，他可以讨厌社会责任感的说法，但是，只要他还有起码的感悟能力，我不相信他会没有一点心灵负担。鲁迅的例子是值得我们深思的，当同时代的文学家写出一部部的文学巨制时，他不得不以篇篇的杂文为投枪匕首，进入战斗。其实，我是为鲁迅先生遗憾的，然则，那也是他的必然。

——《张承志警告中国作家》见《环球青年》1994年第5期

张炜：

他（指鲁迅）使我懂得：一个真正的作家必定是一个战士。一切闲适的、超然的作家，都有可能变成酸腐的文人，而不是作家。

——《再谈学习鲁迅》见《文汇报》1994年9月4日

不抵抗表现在很多方面。也可能是过多的、比比皆是的侵犯让人失去了敏感，文学已经没有了发现，也没有了批判。一副慵懒的、混生活的模样，只有让人怜悯。乞求怜悯的文学将是文学史上最令人讨厌的东西。

——《抵抗的习惯》见《小说界》1993年第2期

伪善的心态一旦进入创作界，起码的公正也就没有了，。在圣洁的艺术面前，我们丢掉了淳朴，学会了狡猾。热血青年越来越少，心地善良同时又是一针见血的批评越来越少。……我们是那样地留恋坦荡真情，呼唤着直率的批评，呼唤着一种“不宽容”——它是我们赖以发展、依以生存的空气和水。

——《缺少不宽容》见华艺出版社“抵抗投降书系”

现在正是最需要文学的时代．需要文学来拯救人、启示人，告诉人们生存的意义和危机、它们在这个时期的具体表现。无论如何，现在还是中国人最缺少信仰的时期之一，特别在几十年里看是这样。文学因此必须成为人民的，必须化为生命的追求。物质和金钱的欲望尽情挥发昌扬的年代，也是大多数人在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受到严重掠夺的时代。这个时期人们感到的贫困才是真正的贫困

——这个时期人们还剩下了什么？如果没有信仰支撑，那真是一无所有。

——《仍然生长的树》见《作家》1995年第1期

为什么那么多人疯狂地嘲弄理想？观察下来可以发现，他们这样只是为了掠夺：以各种方式掠夺。而在高举理想之旗的土地上，掠夺者、各色各样的恶棍是没有多少机会的。……有人嘲笑“艺术家是战士”这个说法，这种人如果不是浅薄之徒，那么他本身可能是一个掠夺者——在混乱的思想和精神格局中趁机捞到自己的东西

——《冬令絮语》见华艺出版社“抵抗投降书系”

现在，人们对于不道德多少已经习惯了，正是习以为常。倒极少有人能够习惯“沉重的道德感”。我愿意一直葆有一份敏锐，首先是道德上的敏锐。我要让道德义愤在心灵上生长充实。这关系到我艺术生命的生死存亡。

——《冬月访谈》见华艺出版社“抵抗投降书系”

格罗：

经济大潮的冲刷已使我们的精神变得琐屑、自私、无聊，朝令夕改和梦魔重重。我们所热衷的文学也一路散失，追求魔幻、性和杀人的热闹场面以及各种怪异和天方奇谈。我们看不到一种健康青春的激扬之情，艺术只是侃爷们的“过把瘾就死”的玩艺儿，没有一种精神的光芒像剑气洞彻九重天，来自神圣的信仰。

——《大师，张承志及其他》见《兰州晚报》1993年7月3日

王彬彬：

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的良心；知识分子应该是精神价值的创造者、体现者和捍卫者；知识分子，应该当理想与心灵同物质相冲突时坚定地站在理想与心灵的一边；知识分子，应该是神圣与世俗相冲突时坚定地站在神圣的立场上的。知识分子，应该是在思想情感上超乎一己的利害得失，荣唇毁誉而关心着整个民族和人类前途命运的。

——《请记住，世上还有我的文学

——有感于张承志、张炜对文学的执著》见《文学世界》199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