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萧公权先生

钟树梁

偶读《读书》一九九三年第二期所载唐振常先生《漫记萧公权先生》一文，引起我对萧先生深沉怀念并哀悼。一九三九年秋四川大学避空袭，迁峨眉。我原是半工半读，因母老家贫，不得不转读于华西大学中文系。萧先生时在光华大学任教，住光华村。余以故友黄浦同学之介，时往请教，谈诗文甚乐。其后先生离川，遂未再见。今读唐君文，不胜今昔之感，存亡之悲。爱作长歌，以当哀祭。

萧公昔日光华居，贱子时来观瑾瑜。千行秀楷乌丝栏，一片冰心白玉壶。玉壶新陈酿，酌之自醉神清爽。我时敝袍方少年，先生高名霄。直是忘年词翰交，全殊撄世利名网。我辄坐诵先生诗，时复评谈杂笑嘻。萧公立观或小步，为说本事与心期。忆曾谈及柳亚子，《沁园春》词众所喜。先生步韵有微词，“柳花轻薄”一哂之。我不谓然为柳辩，先生乃言“各有见”。争不伤和谊益隆，别来往往飞鸿雁。贱子曾作《少年游》，和叶君作寄嘉州。先生见之为击节：“词人之词美且遒”。老辈倾心勉后生，意外知音逾琳！长别不计年和月，地球那面无消息。略闻去国身犹健，著书不让毛锥辍。未知诗兴复如何，料必愁多少欢悦。光阴易掷人难见，竟使生离成死别！昨从《读书》见故人，唐君下笔得丰神。高斋当日影重现，异国半生全其真。独恨难觅贤者书，望空不见叹沉鱼。他时倘得荆山玉，感旧细观必欷。

注：叶石荪教授时在乐山武汉大学，寄《少年游》二首来，余和之，得萧先生赞赏。我之第一首云：“闲看风叶度前溪，云影万红低。一寸愁心，沉沉江水，流恨向天涯。江山是处悲摇落，残照两京迷。临水登山，伤心回首，身在不须疑。”先生尤激赏，特赞末句。第二首云：“平羌江水送愁澜，词客寄江干。远梦无痕，万方多难，独耐暮天寒。江山岂必终摇落，春迅在花前。看定京华，更宣鼙鼓，休遣鬓毛斑。”叶先生词今只记得断句，萧先生亦有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