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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眼睛

1995-01-01艾迪·尼肯斯任慕航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5年5期
关键词:艾迪橡树科恩

(美)艾迪·尼肯斯 任慕航

我奔进树林,冲入沉沉的灌木丛,试图把身后的一切抛弃在林外的世界……——那时父亲刚刚去世。牧师在四处寻找,我却将脸深深地埋入那堆荆棘,像块凝滞不动的石头。许久了,我以为世界会恢复正常,牧师不会再呼喊我的名字,父亲也会回到家中。

父亲是个飞行教练兼合同飞行员。于是母亲,我和弟弟便时常生活在一种恐惧之中。特别是清晨寒风刺骨和天空阴暗压抑时,这种感觉愈发地强烈。如果哪一天父亲下班迟了(由于路上堵车等许多原因),母亲就会焦急地守候在厨房的小窗边,一声不响。1974年9月的一天,那件我们最担心,最不愿面对的悲剧终于发生了:因为机械故障,父亲的飞机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山麓坠毁了。

我在树林里躲了好久好久,想着所有的一切怎么会在刹那间变化了。父亲不在了,孩子便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走过孩童到成人地带的勇气和指引。有谁会找到那被人遗忘的角落,又有谁会为我点燃篝火……我紧闭双眼,想闭去脑海中混混沌沌的世界。

一个月过去了,有个星期天在教堂里,科恩·格历森把我拽到一边,“艾迪,”他问我,“下个星期六想不想去打猎?”

科恩是教会的职员,他负责管理童子军,平常总带着些孩子的活泼。每次打猎归来,他总能讲好些有趣的故事令我们着迷。在一个十三岁,又刚失去父亲的孩子眼里,这个拥有一部破旧吉普车,脸上带着神秘微笑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英雄。

打猎,我并不陌生,在屋后的那片小树林里,我经常带着弹弓和气枪追赶野兔和松鼠,一呆就是一下午,但是我从没去过更远的地方了。科恩的邀请可是确确实实的打猎啊!“当……当然,”我结结巴巴地说,“但是……”

“没什么‘但是了,我已经和你妈商量好了,五点钟我来接你”,他抿嘴笑了,“记住哟,早晨五点!”

星期六一大早母亲轻轻唤醒了我,“小艾迪”,她叫着我的名字,并示意别吵了弟弟。我那时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怎么舍得把自己年幼的孩子托付给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呢?难道想让他替代那个她曾爱过的人?……母亲只是默默地站着,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于是离家生活的数不清的日子便这样开始了。我和科恩常找一棵倒下的橡树,砍去脚下的枝叶,坐在那儿休息。我看着科恩静静地坐在树干上,眼圈因疲倦黑黑的,脸上也胡子拉碴的。他常指指头上的树,我的视线顺着看过去:那么——在第二个分叉的树丫,看见树结了吗?树结可是有眼睛的哟!

森林就像一本开启的教科书,而科恩就像我的教师。有一回,前方地面厚厚的落叶上闪过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晃就上了树。“瞧,”科恩低声说了一声,缓缓地把棕色猎装挂到一棵齐肩高的小树上,“跟着我”。我们悄悄绕到橡树边上,那松鼠还盯着小树上的猎装呢!趁它发愣时我轻而易举地开了枪。后来我才知道,别的猎人们打松鼠有时也用这个花招。

一个冬日的清晨,我们一块儿散步。科恩突然跪到雪地里一串浅窝边,“附近有只狐狸”,他说“你看它的脚印比狗的小,而且走的是直线。”我仔细观察那脚印,每个爪子印中间都是四四方方的,那是爪子上的肉垫留下的。脚印穿过农场小道,绕过一条小沟,消失在一块荒芜的田地里。我们顺着脚印发现了一个小巢,那儿的雪乱糟糟的还溅着星星点点的鲜血,显然一场搏斗刚结束不久。我们离开了,但我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悯。原来自然界中,不仅仅人类能成为猎手。

从大烟山的熊到乌哈里的鹿,从半天的短途出猎到四天的历险,我和科恩踏遍了北卡罗来纳州的山野。我渐渐地变成一名真正的猎人,一个从不被一起打猎的男子们报怨的男人。

打那时起,森林不再是我逃避现实的地方,它变得平静祥和,即使在深夜里也不再令我惧怕。科恩也很少在半英里前陪着我了,现在我的家距他家几百英里。我已经在森林里成长起来,不再靠掂量鸟儿的轻重来判断时节,因为我已掌握了其它更好的方法:黄昏时林鸭的叫声,还有凭脚下踩着霜露的感觉。

森林是怎样把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呢?我时常思考着这个问题。或许它召唤我们去探索那崭新的,未曾熟谙的世界,把我们从童年的花季中召唤到黑暗的、神秘的路途上来;或许正是这探索新世界的过程又激励我们探索另一个世界。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父亲担当了向导,指引他们走向生理和心理的成熟;但对于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道路中缺少了领路人,于是森林便显得那么危险可怕。或许科恩仅仅完成了一个父亲所应完成的任务,或许他成为我人生旅途中一块里程碑,或许是十字路上一棵我得以栖息停靠的橡树!

现在科恩也有了他自己的儿子,而我心中的小男孩是多么羡慕他们一块在野外渡过的日子啊!科恩又将再一次指着树上的眼睛,再一次在雪地里俯着,新的一串脚印又将再一次出现在冬日的清晨。

今天我能否找到那片我们的松鼠林,我已不敢肯定。但每当秋日的森林泛着金辉时,它依然会吸引我离开书桌,我依然看见科恩·克历森一动不动地坐在橡树上,依然看见毛茸茸的尾巴,依然会随着他的凝视看到树叉间隐藏的眼睛:有时那是迷路孩子的眼睛;有时在有些特别的时候,我发现了——父亲的眼睛。

(王正刚摘自美《RoadersDigest》1991年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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