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我们已不堪重负
1994-08-24孙云晓
孙云晓
“应试教育,能否托起共和国的明天?”应试教育以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力的方式,影响着每个人的社会地位和命运,将数亿中国青少年投入了一场与分数无休止的激烈搏杀——
“校园为何变成了地狱?快乐为何变得那么陌生?我们才十几岁啊,却有一颗很老很老的心……”
“沉重的升学压力就像索命鬼一样,时时刻刻追逐我们,仿佛要把我们吞噬掉。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年轻人,却变成了机器人!”
在我近几年接到的3万多封中学生来信中,如此悲愤的倾诉,举不胜举。这里我想将其中的一部分信件公之于众,请听听这些青春少年,这些被当作“命运之赌”的“工具”在升学压力之下,感受了怎样的人生吧。
内蒙古乌海市高一女生刘微来信说:
“我们这个学校只抓书本知识,连个美术小组、书法小组都没有。同学们在课外活动时间,只能走出教室聊聊天,闲逛一下,过得好没劲!接二连三的考试,压得我们如窒息一般。老师发了大量资料,父母也跑东跑西地给我买复习资料,他们都是好心,我们又能说什么?烦闷、苦恼只能在心中憋忍或暗地里发泄。
“临近考试,我的耳朵灌满了老师和父母的叮嘱、警告,都起茧子了。停了美术、音乐、体育等课,班上的活跃气氛更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人人忙着背公式、背课文、做习题、翻资料和参考书,夹着长长的叹气。
“我常常心灰意冷,像个木头人一般。望着成堆的书和资料,真想把他们统统扔进火炉,烧个一干二净。我悲哀,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前进,没有人能帮我,稍不小心,便会掉进无底深渊。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对所有一切无动于衷,完完全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平时,妈妈什么活也不让我干,只让我学习,甚至把我的手绢也讨去洗,真大可不必。外国学生都时兴半工半读了,可我们却仍然锁在家里。有一天,我骑车子上街逛了十几分钟,妈妈就唠叨不完。其实,我一个学期上街从没超过三次,因为母亲不愿意我独自一人上街散心,他们也不领我出去,我只能呆在家里解题,解题,解题。也许这就是我学习下降的原因。”
广西玉林初三学生林茜来信说:
“在学习上我并不是尖子,我在这方面的能力是中等。我的忧虑多极了,担心考不上高中是最要紧的,因为父母会受不了。
“每天早晨6点钟,父母就为我忙早餐。我家离学校5公里,我每天跑6趟。玉林的升学率很高,城市学生比不过农村学生,重点高中几乎被农村学生占满了。我争不过,只好向普高努力,但也未必成功。真不敢想像,如果失败会怎样,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自己,也许我会去死。
“不是说着玩的。父亲为让我和哥哥生活得好些,不得不停薪留职,去做生意,成年四处奔跑,显得老多了。母亲整天在家操持家务,今年夏天,天气太热,妈妈脚趾流脓,痛得走不动路,我想帮她做些家务,她总说:‘好好读你的书,其他事不用你管。我听后,差点流出泪来,父母对我这么操心,这么期望,我拿什么报答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我不敢求他们原谅,因为他们给予我的太多,而我,能做到的太少。我太笨了,我总是跟不上,我是个蠢才,一个失败者。”
江苏有位初二同学来信说:
“我带着梦想,叩开了这所幸运儿才能跨进的神圣学校。这所重点中学在我心目中是庄严的,也是神秘的。可是没过多久,这种感觉就在我心里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和虚伪,一种说不出的虚伪。
“期中考试之后,老师就为我们重新安排座位。本来嘛,排座位是一件平常事,可班主任偏偏要来个创新。他让考试在前30名的坐中间两排,而让30名以后的坐两边——靠边嘛!这样一来成绩差的可就惨了。老师从不关心两边的同学,只要你不出声,随便你睡觉或玩东西,中间和两边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学校才不管什么德智体全面发展呢,只要你分数高,其他方面是个大傻瓜也没关系。
“也许,同学们已过惯了那种机器人似的生活,大家都变得虚伪起来。真诚,对我们来说,越来越可望不可及了。没有人会向别人敞开心扉,正如一位朋友在日记中写的:
每天
我们每个人都在演戏
每日里
我们都戴着面具生活……”
辽宁营口县初三毕业生刘琳来信说:
“您知道吗?在辽宁省营口县升学分数线是特别高的,这可苦坏了我们。
“我们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已经念了6个初三,至于20多岁的初三学生,更是比比皆是。用他们的话说,我的儿子都会上街打酱油了!
“中考,决定着命运,能抄是最大的本事。所谓‘抄,只是对对题,差几分就完了。大家说,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拼了!我们都考中专,而考中专和考大学一样不容易。为了逃离土地,只这一条路了,我们只能拼命。”
……
每当我读到这些声泪俱下的肺腑之言,心中总是沉甸甸的。我不知道应试教育在中国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我们的少年儿童还要有多少人在这种畸形的教育体制中度过他们的青春。我只想向社会大声疾呼:帮助孩子们砍掉那索命的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