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1994-01-01
他默默地蹲在小巷口,面前摊放着一袋袋雨花石。
小巷口背光,此刻日头已经西斜,便显得有点暗谈。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阴沉沉的,眼睛偶尔瞧人时,放出一种冷漠的的光。她背着画夹偶然路过这里,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他的脸上。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地说:“大爷,我想给您画张像。”“画像?”他瞪起眼,转而又狡黠地转动眼珠,“行!不过得买几袋雨花石。”“嗯”。她应着。“一袋一块钱,买10袋吧。”她皱了皱眉,还是掏出10块钱递给了他。他靠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坐下来。她打开画夹,用恬静、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双冷漠的眸子里寻找什么。他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茫然地向远处望去。远处,天湛蓝湛蓝,有几朵白云漫不经心地飘悠着。他忽然想起早逝的妻子,想起成家后把他遗忘的独生儿子,心里泛起了一阵悲哀。像画好了。他走过来,随手将10袋雨花石递给她。她摇摇头。只问了他的住址和姓名,便离去了。半年后他收到一封美术学院寄来的信,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参观美术展览的票。他想起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展览厅里,有许多人围着欣赏一幅油画。他也好奇地走过去。画面上是一位苍老、疲惫的老人,坐在一棵枯死了的老槐树下休息。老人蓬乱的头发灰蒙蒙的、那双凹进眼眶里的眸子,乍看灰暗,细看里面藏着冷漠的光。他忽然看出,画中的老人不正是自己吗?猛地,他的心往下一沉,浑身的血直往上涌。他使劲儿揉揉眼,唯恐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清晰地看到,这幅油画旁写着两个字:父亲。“父亲。”他的嘴吃力地嚅动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听来太遥远了,遥远得就像自己早已泯灭了的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情感。他痛苦地低下了头,浑浊的老泪滴在锃亮的地板上……
几天后,美术学院的她突然接到一张10块钱的汇款单,汇款人署名:父亲。她久久地凝望着这两个神圣的字:父亲、父亲、父亲……
(陈虹摘自《中国连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