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心事

黄文婷

那一年，我告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北国家园来到广东工作。我不懂粤语，即使住在很热闹的集体宿舍时也常有一种被隔绝在世外的冷落感。我只好独来独往。

后来，我在城郊的小村庄租了一间古老的小屋住下来。尽管小屋的墙灰早已脱落，露出了斑斑青砖，但我很满足。毕竟，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一个夏日的夜晚，我到一所技校学电脑，放学后突然发现自行车坏了，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班里的一位男同学主动提出送我回家。在我的小屋门口，我向他道了谢并说了再见。他却站着不肯走，问我怎么不请他进屋里坐。我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请他入屋。

他是第一个被我请进小屋的客人。

他在一间建筑公司当设计员。他凭着职业的敏感很快便发现我的小屋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窗。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他在临巷的那堵墙上为我凿了一扇小窗。午后，我的小屋终于迎来了第一束阳光，我顿时感觉到一份来自天上与人间的双重温暖。

我24岁生日那天，他送来了一瓶万年青，并将它搁在窗台上。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万年青象征着我们的友情万古长青。可是，那一刻我十分惊讶地发现我已经不仅仅把他看作朋友了，每次面对他都会产生一种秘而不宣的渴望。

他常常来邀请我参加他单位举办的联欢晚会。假如我不在屋里，他会从窗外抛入一张字条。每当我推开门发现地上荡着一只小纸船，我便知道我将有一个愉快的夜晚了。

我习惯了每天将小窗抹得干干净净。生活有了一种期待，日子过得特别快。

那一天我没有任何预感，他牵着一位女孩出现在我的小屋门口。我不知道我脸上是一种怎样的表情，我只知道那两只相牵着的手在刹那间已经把我的心掏得空空荡荡……当晚，我写日记时只写了一句话:天方夜谭的故事终于讲到了第一千零一夜。

小窗心事。除却灯下纸上，无人知晓。

从此我再度孤独。我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显得懒洋洋，更没有心情料理那扇小窗了。

又一年的秋天到了，惆怅还依旧。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回到小屋，发现窗下的地面赫然地丢着一张鲜红的请帖。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从窗外抛进来的。当我捡起请帖时，意外地看到封面上那个烫金的“双喜”粘着一条软软细细的尘丝，我惊愕地抬头望向小窗，原来，铁条之间已经结上了蜘蛛网，万年青的叶子也染上了一层灰白的落尘。哦，久违了，我的小窗!

其实我并非一无所有，至少，我还真真切切地拥有这一扇小窗啊!

一缕月光从窗外悄悄泻入，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铺出一路光亮，那一束光亮启示我，人在必要的时候应该换一条路走走。

轻轻地合上请帖。至此，我终于明白我该怎样做。

今晚，我要把小窗抹得干干净净，还要给万年青换一瓶新鲜的水。

明天，我会高高兴兴地去喝他的喜酒。

(舒云、唐小洁摘自《知音》1993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