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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年轻的恋人!”

1994-0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4年1期
关键词:蜜月摇椅恋人

他出现的时候像刚从小人国中走出来。那是在唐·歌德堡镇河岸酒店的古老游廊上,山核桃木大摇椅将他衬得分外地矮小。即便这样,在那个温暖的四月天,我们还是一眼注意到了他:因为人们都穿着休闲装,舒适地在四周懒洋洋地荡着。只有他,穿着深蓝色的细条纹西服,打着绯红色的哈瓦德牌领带,戴着金黄色的硬梗草帽。怀表的金链随意地垂在他紧扣的马甲上,在阳光下金光跳跃,好像它在故意引人注目似的。当时,我刚从引以为傲的甲壳XK—150中兴高采烈地走出来,并转过车为我新娘拉开车门,他远远地凝视着我们,苍老的面庞看上去茫然若失。我和妻子相拥相视地跟着旅馆侍者步上游廊,他的目光一直一直追随着我们。在我们走近他的摇椅时,他似乎露出了洞悉一切的笑容,大声招呼道:“你们好!年轻的恋人。”——我们新婚蜜月的亲热劲儿是让人一望便知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走进餐厅时,已经很迟了。偌大的餐厅里空荡荡的,只坐着一个人,那个我们昨天碰到并于后来得知是毕先生的老人。他独自一人坐着,呆呆地看着面前一杯茶。看到我们走进来,他的眼睛立刻恢复了神采。他很费劲地站了起来,招手让我们过去:

“如果你们愿意和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坐坐,那将令他万分高兴。”他带着耄耋老人特有的礼貌说道。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清当时我们为什么坐下了,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绽现出的孩子般的快乐神情,还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在蜜月,我们被一个孤单的老人发现了,不忍违背他的意愿。

他告诉我们他是加拿大人,一个律师,在温尼格还有着业务,可他已在歌德林堡这儿度过了整整五十个四月。他和妻子曾带着儿女们来到这里,骑马探山,爬上过梨·考特山每一个怡人的高点,熟知蜿蜒的小豚河的每一个河湾。

后来,他们的儿子死了,女儿也长大了,每年四月毕先生和他的妻子仍来这儿度假。三年前,他的妻子也离他而去,他仍坚持着一年一度的旧旅程。那山那谷对他来说是试金石,帮他打开美好记忆的遗园,那里,每一年的假日都在心中复活。

“我也有过自己的爱。”他轻轻却一字一句地说,雾霭漫上了他的眸子。他不厌其烦地询问了我们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并且告诉了我们他婚礼时的一情一景,当然那是在六十多年前。在谈话断掉的短暂时,他哼起了《国王和我》的主题曲“你们好,年轻的恋人。”

当天的晚餐,他又孤单一人坐在餐桌旁,神色肃然。后来他告诉我们说,他决不再做电灯泡打扰我们,但他的眼睛却不时地朝我们这边凝视,可我们知道,他并不孤独,他正沉湎于美好的幻境中,和他自己的真爱共进晚餐。隔天下午,当我们散完步回到房间时,我们发现了一瓶用鲜艳的黄缎带扎着的香摈酒,瓶边附着一张卡片:“想知它的用处,请于明晨去找毕先生。”

早饭后,他已坐在摇椅上等着我们了。脸上的表情很神秘,像是爱尔兰传说中指点宝藏的矮妖精。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草绘着一条河,一个可以停车的地点,一条曲折的山道,甚至还有一些点表示那儿有巨大的圆砾石,可以帮我们徒步涉过冰凉彻骨的山溪,他手绘的弯弯曲曲的路最后伸展到一个小河塘边,那里标注着一个醒目的“X”。

“这香槟可以在这个河塘中冰一冰。”他说:“你们可以在它右边那个绿草茵茵的小丘上铺开餐巾野餐,那儿十分幽僻,是一个非常浪漫的地方。”我们只是一言不吭地盯着他,显然他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野餐的食篮将于正午准时在游廊上送给你们。”说完,他便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忽然他又回过头,低柔地加上一句:“那儿,是我们心爱的地方,是我们的秘密之所。”

在我们的蜜月里,从此再未见到毕先生。我们担心他是否病了。但每每问及旅馆侍应生,他总答道:“哦,他出去了,他常喜欢一个人呆着。”

当我们再次访问歌德林堡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已快满三岁了,我的妻子正怀着第二个儿子,已经有6个月。我们不再是驾着“小甲壳虫”,而是开着实用的大轿车抵达那古老的饭店,没人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第二天早晨,我和妻子携手步入旅馆门廊时,我们的儿子在前面蹒跚学步,一个老人正坐在一张吱吱嘎嘎似乎不胜重荷的摇椅上,看到小孩子,他伸开了双臂。而我们的儿子像被巨大的磁力吸住一般,迈开小腿,跑向那张开的臂膀。

“毕先生!”我和妻子异口同声地叫道。

他依然带着那天使般幸福安详的微笑,说道:“你们好,年轻的恋人!”

(李继红摘自1993年7月29日《安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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