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理人生
1994-01-01林新居
(台)林新居
才有梅花便不同
刚搬了新家,还等不及布置一番,朋友就登门造访。书才上架,字画尚未展开,偌大的客厅,一壁萧条。
朋友走后,为了迎接远方来的亲人,速急挂上直幅牡丹,配上恩师、书法名家蔡元亨先生写的对联:
常留桃花春风画
聊解蒹葭秋水思
苍劲的字、水墨淋漓的画,顿使蓬荜生辉!然后在和室客房的门楣挂上陈贤才老师书赠的红边、白底、黑字的“如意”扁额,赫然生气盎然!再选一幅花鸟小品挂在客房壁上,颇有画龙点睛之妙!
妻和我望着经过布置的粉墙,虽然费时不多,效果却奇佳,不觉打从心底叫道:“这样才像个家!”
多了字画,原本略嫌单调的白墙,霎时生色不少,看起来也较有气质。我向来不主张浓妆艳抹,但适当的淡妆,更可以衫托出本身的特色来。
望着留存多年的心爱字画,昔时读过的禅诗,突然跳跃而出——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窗前的明月,千古以来就普照着大地,倘若只是孤月悬空,未免凄凉、寒寂;一旦有了梅花,自然不再凄寒。究竟是梅花点缀了月色,还是望月者的心境使然?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轮明月,这明月就是我们的真如法性,也就是我们的佛性。我们的佛性无二无别,所不同的是悟的深浅。对于一个开悟的禅师来说,就像有了梅花配景的明月,更能显出她的动人。涂上白粉的墙壁,本来都是一样的;有了字画、器物的装饰之后,顿然改观;至于改观多少,端视布置者的艺术修养、观赏者的眼光如何而定。
青原惟信禅师有句名言:
“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旧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这三层次第,后来就被移用为形容艺术造诣的境界。开悟的境界也有深浅,小悟和大悟,大悟和彻悟,所见当然迥异其趣。有极品梅花,才有神品妙月;梅花显妙月,还须云破雾散哩!
云破月来花弄影。最美的影子不就是梅影吗?
遨游寒暑间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气温突然降低、上升时,便感到浑身的不对劲;但三、五天之后,当我们的身体渐渐适应时,也就感到自在了。其实,最大的改变,不是身体,而是我们的心。这种体悟,在参研过“洞山无寒暑”公案之后,尤其感到亲切契合。
有个僧倡问洞山良价禅师:“如何回避寒暑?”
洞山答道:“何不向无寒暑处?”
僧又问:“如何是无寒暑处?”
洞山又答:“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
洞山的回答,乍听之下,似乎十分玄奇,仔细思惟,只是“顺其自然”四个字罢了。但这四个字,却是禅师悟后的境界。什么地方是无寒暑处。“寒冷时彻底与寒冷打成一片,炎热时彻底与炎热浑然合一。”看似简单,做起来实在不容易。
只要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夏天必定会觉得懊热难当,冬天又会觉得冷得要命,这是自然反应。可是禅师却说要与酷暑、严寒打成一片,也就是说,天热就享受炎热的乐趣,寒冷时便品尝寒冷的况味,遨游于寒暑之间,无拘无束,无挂无碍,何等洒脱,何等自在。这是心境一如的境界,也就是三昧的境界。
在这个情境里,你已经与大自然融合成一体。可惜很多人无法悟到这一点,也无法将这悟境在生活中继续保持。看看那运动场上奔驰的选手,看看那在游泳池畔、海水浴场欢跃的人们,他们浑身汗如雨下,却不以酷暑为苦,因为他们正享受着阳光洗礼的乐趣!所以,唯有置身酷暑之中,仍能与酷打成一片的人,才能封杀酷暑;封杀严寒亦然。
有人问一位茶艺专家饮茶的心得,茶艺专家告诉他:
“夏凉冬暖,水漫必须够热才能泡得开茶叶,茶必须泡得合人口味。”
那人不屑地说:“这些事任何人都知道吧。”
茶艺专家答道:“那何不付诸实行?假如你能真正实现个中三昧,我情愿拜你为师。”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让我们共同遨游寒暑之间吧。
(刘佳摘自中国青年出版社禅理散文丛书·《满溪流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