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悼相声
1992-08-24楠客
楠客
相声,你死得好惨!虽说这几年你一直病病殃殃的,大家知道你命在旦夕,但毕竟现在药多,你还没试过几味药呢,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你命苦,儿时就是讨饭的营生。穷哥儿们爱你但接济不了多少,达官贵人拿你消闲,你要想得到那一点点赏赐,就必须“关公战秦琼”地讨他们的喜欢。但是自从人民当家作主,你的日子就好起来了。五彩斑斓的现实生活为你注入了丰富的营养,侯宝林、马三立、郭启儒等艺术大师的创造提高了你的地位,《醉酒》、《夜行记》、《秘诀》等大批佳作使人民喜爱得至今仍有很多人可以倒背如流。这些艺术家们也得到了人民真诚的喜爱和崇高的敬意,侯宝林先生成了北京大学的教授。
相声,我和你相识也晚。但我大概在摇篮里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算得上接触最早的文艺样式,你是我文字和文学上的启蒙老师、恩师。自从知道了侯宝林、马三立、马季,我敢夸口,数得上的相声段子我几乎全听过,那里面的智慧、学识、真理,令我陶醉,促我上进。
但自从数年前有一些个年轻的、好像还冠之以“星”的相声演员在台上互相谩骂,甚至拿对方的姐姐取便宜;《钓鱼》说得那么好的一个演员自扇嘴巴;大秃瓢成了营造氛围的“杀手锏”;大舌头、聋哑人、五花八门的方言土语、拿腔捏调的“引吭高歌”成了永恒的题材——我就知道你病了。前些时候有个大鼻子朋友进入相声界,本来是件新鲜事,满不错的,但是他说“北京的姑娘都爱我”;说相声的还有了女的,依我看,相声一有女的就别扭,果不其然:上乘的不过是能唱,中间的是仅仅能拉得下脸,下作的便令人作呕了。比如,有个女演员问她的男搭档:“你妈没教过你?”“没有。”“那我跟你说,”——一个大姑娘当众蹦出这么句台词,且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真令人目瞪口呆。还有两位女军人说相声,拿彼此的着装作笑料,弄模弄样,还以为得意,殊不知恶心死人……至此,我知道你病入膏盲了。
元旦晚会上,中央电视台是花了大功夫的,总的来说编排精巧,五彩纷呈,蛮好的。但冯巩、牛群说《91热门话题》,互相损。冯巩说牛群捐献给灾区的棉袄穿了30多年,最后千里迢迢用新的去换,盖因为棉袄里有5000元存款单;牛群说冯巩一年级上了二年,二年级上了四年,是个大笨伯……一会儿说植树造林的一干人吃喝好了爬起来就跑,因为忘了带铁锹;一会儿说有个小孩子和谢军弈棋下成平手——原来是冯巩的儿子。无聊之极不说,还煞有介事地向军人、教师送礼品,弄得敦厚之辈不知所措。整台晚会,那段相声就像是一杯美酒里的一只死苍蝇。
相声,你死就死了吧,但是总要让人知道病因。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一是长期缺铁,贫血。侯宝林先生把相声艺术推向高峰,除了他对人民深切的爱和至微的理解,还有钻研学问一条。你且看他读了多少书?古今中外,简直无所不通。你看他会多少本事?吹拉弹唱之外,还有石粉洒字那一手绝活。胸中的墨水就是你的血,生拉活扯地瞎白呼,与贩夫走卒的插科打诨比起来,还要等而下之得远呢!二是四体不勤,养尊处优惯了,当然要半身不遂。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的生活多么丰富,他们有多少妙趣横生的语言,有多少对现实阴暗面辛辣的讽刺,又有多么深刻的理解。最近我下乡采访,就听到某地的群众说腐败了的干部,说他们非常廉洁,“两袖清风,一肚酒精”,“大吃不大喝,跳舞不乱摸,打牌不赌博,受贿不勒索”。这不比在对方姐姐身上找便宜之类生动精彩?姜昆、李文华的《如此照相》,侯跃文、石富宽的《救火》,马季的《诬告》,与生活那么贴近,所以才脍炙人口。现在赵本山的小品比相声不知要贵多少倍,其实诀窍正在于贴近生活。
相声,你不同于人,死了还能复生的。只要你深入生活并且勤奋地学文化、学科学、学艺术,你会活过来的。不过,我不希望你只是简单地复活,而希望是一次涅□,像经过烈火洗礼的凤凰,更加英俊,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