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
1992-01-01瀚林
瀚 林
萧瑟秋夜。任坚在夜校讲完课,骑着他的老“永久”急冲冲地往家赶。刚过路口,他猛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喊声:“大哥!大哥!”起初他并未理会,但喊叫仍一声紧接一声,还好像是冲着他来的。刚一回头,一辆闪光的金狮彩车已经冲到他身旁。骑车的是位打扮入时的妙龄少女,“大哥,你耳朵聋了吗?”语气连带表情把一位少女的娇、嗔、亲、喜表现无遗。面对这位从天而降的陌生“小妹”,他如坠云里雾中。可她哪里还容得他开口:“你这么晚才回家,嫂子又要罚你了……”任坚终于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蹊跷。他向后边一看,原来她长了“尾巴”——两个流里流气的歹徒已经紧随而至!任坚的心不由得猛地“格登”一下。
任坚从小就幻想当英雄,盼了三十多年了,现在机会送到面前来了,他才知道这英雄不好当!他高不过五尺,重不过百斤,一个自身难保的教书匠,不过是徒给人家增添一碟小菜罢了。可现在这位小妹却把希望——不,是把性命交给他了。他能当狗熊吗?他要对得起这声“大哥”啊!
“大哥,你们市武术队最近有什么比赛吗?”
“武术队?”任坚只迷糊了零点几秒就马上心领神会了,“呵,十月底有个全国散打赛在西安举行。”
“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弄票!”
“知道啦。”任坚从心底里佩服姑娘的聪明:眼下敌强我弱,看来只宜智取。
在这深夜寂静的马路上他们“兄妹”俩的谈话两个歹徒当然都听见了。但歹徒们显然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仍然紧紧地“咬”着他们。任坚自己也觉得心虚:就他这“干柴棒”到武术队除了看大门还能干啥。
形势十分危急,任坚一筹莫展。
“大哥,你这几年当教练,可能武艺都生疏了吧。”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还能生疏?”任坚在姑娘的鼓舞下决心豁出去了。
“那你怎么老那么瘦?”看来姑娘是真担心。
“这你就不懂了。武术不是柔道。海灯瘦不瘦?人家一指架千斤?我的形意拳和九节鞭……”
这段对话两个歹徒显然比较“留心”。他们动摇了,但他们还不甘心:怎么他妈的就这么倒运呢!刚巧碰上她大哥,偏偏还是个武术教练?
任坚不知道胜利已经在望,他只知道“戏”宜尽快收场。“小妹”已经技穷,他也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小妹,要不要大哥露一手给你看看?我刚好九节鞭带在身边”,任坚装模作样地拍一拍车筐的书包,“我不用下车,能一鞭把那树枝打断。敢不敢打睹?”
……不知不觉中两个歹徒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又终于消失了踪影!
危险解除了,任坚感到一场大搏斗后的虚脱。他的内衣全湿了,紧贴在身上。少女却像孩子似的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师傅,您真是武术队的?不是。——嘿,真棒!”
“师傅?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任坚突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对不起,刚才我实在是太紧张了。这也算是急中生智吧!师傅,请你原谅。”少女露出了羞涩的窘态。
“不是,我不是——”任坚反而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分手的时候到了,他们下了车,立在路旁。
“师傅,我到家了——就在这片宿舍楼。到我家去坐一坐吧?”姑娘真诚地发出了邀请。
任坚看着她,摇了摇头。他的情绪还一时没平静下来呢。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姑娘感慨地说,“起初我连您的样子都没看清——后来才注意到您那么瘦!”她毫无顾忌地笑起来,在寂静的马路上显得很响亮。
“您断定我会救您?”任坚问她又像在问自己。
“是的,我信。”她很肯定地说,并随即伸出手来很大方很潇洒地:“师傅,再见吧,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来找我。我在朝阳医院放射科。您只要问曾晴,都知道。”
任坚没有握她的手,他故意冷冷地说:“今晚的事您打算就这么完了?”
“怎么,您?”她睁大了明亮的眼睛狐疑地看看他,“你要钱吗?”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鄙夷。随即她从小皮包里掏出一个挂历纸叠成的钱包,“给你吧,二十块。这本来是我准备买发胶用的。”
任坚不屑一顾地微微一笑。
“嫌少?那您要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们单位写个表扬信!那您把地址告诉我。”
任坚强忍住笑又摇了摇头。
她有点急了,看看空空荡荡的马路,又看看近在咫尺但灯火已经阑珊的宿舍楼,“您,您究竟要什么嘛?”
任坚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打心里喜欢上了这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她的勇敢、机智、聪明和洒脱。他不忍心再逗她了,尤其在这深夜的马路旁。于是他动情地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您再喊我一声‘大哥!”
姑娘起先似乎不大相信,随即神情变得庄重而严肃起来,“大哥!我谢谢您。”她紧握住任坚的手,喊得那样自然而深情。任坚分明看到两汪闪亮的东西在她的眼波里涌动。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忘了答应就慌忙骑上车走了。
(陈昌喜摘自《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