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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艰难创业史

1991-09-27王林

中国青年 1991年6期
关键词:石油工业会战铁人

王林

中国石油产量位居世界第五。

在我们羡慕海湾国家依靠石油天方夜谭般地富裕起来的奇迹的同时,也不应忘记我们自己的这份骄傲。

30多年前的一天,一位将军的女儿艰难地爬行在风暴肆虐的大沙漠中,夜幕降临时,在距离营地两公里的地方,她再也爬不动了,终于将最后一次呼吸溶入恐怖而又充满了希望的茫茫大漠……她叫杨拯陆,新中国的石油勘探队员,她的父亲叫杨虎城。

为中国石油事业而牺牲的,杨拯陆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1949年,中国原油产量12万吨。1990年,中国原油产量1.38亿吨。联系在这两个距离遥远的数字之间的,便是中国石油工作者奉献的血汗和生命。

西部曙光——第一次突破

20世纪初,美孚石油公司在我国陕北延长县一带钻井勘探,共钻井7口,未达到预期效果,于是两年后收摊。之后,一些外国人依据在中国有限的地质调查对在中国找到丰富的石油的可能性表示了怀疑和悲观,“中国贫油”的论点从此而生。1928年,中国杰出的地质学家李四光指出:“中国的油田,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研究。”“美孚的失败,并不能证明中国没有油田可办。”几年之后,李四光在一个国际讲坛上预示:属于新华夏大向斜中的东海、华北平原“含有重要经济价值的沉积物”,这种沉积物就是石油。

可是,内忧外患,战乱频仍,中国的石油工业一直处于残喘之境。1949年前的44年间,中国共进口“洋油”2800万吨,而自产原油仅是进口量的十分之一。

石油被称为工业的血液。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焦虑地对李四光说:要进行建设,石油是不可缺少的,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没有石油都转不动。

李四光回答:在中国辽阔的领域内,天然石油的蕴藏量应当是丰富的。

但是,由于基础薄弱,技术落后,一直到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四年,中国石油工业依然处于缓慢的发展之中。1956年2月,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等在中南海约请石油部领导李聚奎、康世恩了解石油工作,毛泽东从地质年代是怎样划分的,为什么叫第三纪、白垩纪、侏罗纪,石油是怎样生成的,怎么找油,怎么炼油,一直问到汽油的分子式是什么。毛泽东最后说:搞石油艰苦啦!看来发展石油工业还得革命加拼命。怎么样,石油部也给我们树立点希望吧。

认真仔细,虚心求教,因为新中国的领袖们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期待,在这焦虑与期待之上,是“中国贫油”观点的沉重压力和新中国在西方的封锁中刚刚起步的经济发展对大量石油的急需。

第一线曙光终于出现在西部。

1955年7月,1219青年钻井队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克拉玛依地区黑油山1号井开钻,3个月后,于井深620米处完井试油,石油和天然气喷涌而出。1956年4月,康世恩率工作组到达克拉玛依,果断地决定将勘探重点由盆地南缘转移到西北缘,此后,不断有新的探井喷出工业油流。同年5月11日,石油工业部宣布:克拉玛依地区已被证实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大油田!到1955年底,已控制克拉玛依油田面积55平方公里。之后,几千名石油职工带着帐篷开进荒凉的戈壁滩,到1960年,克拉玛依油田原油年产已达163.6万吨。

中国石油工业终于有了第一次突破。克拉玛依油田发现的意义不仅仅是有力地支援了新中国的建设,更在于它动摇了“中国贫油”的观点,有了克拉玛依,才有了60年代终于使中国石油工业彻底改观的大庆石油会战。

黑土地上的奇迹

一个人的绰号和名字联系着一段令人感慨的岁月,这就是“铁人”王进喜。

“宁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今天的人可以不理解“铁人”王进喜这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可它绝无虚假,你可以怀疑它,但你如果不了解“铁人”和他所处的时代,你就无权去轻视它。1959年,王进喜到北京参加群英会,在北京大街上,他看到由于缺油汽车都背着煤气包,心中难受得如压了块石头:“咱是搞石油的,搞不出油来,让国家作这么大难,心里愧得慌!”心情沉重的,不只是一个王进喜。1959年,我国石油产品自给率只有40.6%,国家不得不用大量宝贵的外汇进口原油和成品。1960年,苏联单方面撕毁合同,一时外援濒于断绝,中国的经济发展面临生死之关。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沉重的压力,大庆油田的发现在中国的历史上才更具光辉,更有意义。

1959年4月,位于松辽盆地的大同镇高台子的松基3井正式开钻,当钻至井深1050米处时,取出的油砂含油饱满,为了争取时间,提前发现工业油流,松基3井于井深1461.76米处完钻,1959年9月26日,松基3井在人们的一片欢呼声中喷出了油流,日产9~12吨,试采之后,证实松基3井产油稳定可靠。这是一口希望之井,它意味着一个新的油田将出现在辽阔的东北大地上。此时,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日只有4天,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欧阳钦赶来祝贺,并提议把这个新发现的油田定名为“大庆油田”。

松基3井只是大庆油田这个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拿下一口井,并不等于拿下一个油田。石油工作者继续在大庆油田的南部进行钻探,继松基3井之后,又有6口井相继喷出工业油流,此时大庆油田身姿初露。1960年2月20日,中共中央批准了石油工业部组织大庆油田会战的报告。与此同时,勘探工作仍在紧张进行。3月11日到4月25日,大庆油田北部的萨66井、杏66井、喇72井先后完钻,日产量高者达174吨!这说明北部优于南部,大庆油田的轮廓已显示出来,石油部立即决定将会战重点由南部移向北部,萨66井、杏66井、喇72井的钻探决定了大庆石油会战主战场的最后确定,一时被誉为“三钻定乾坤”。4月29日,会战誓师大会于萨尔图召开,一场彻底改变中国石油工业面貌、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骄傲的石油会战从此开始。

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年代。当4万多石油大军涌向那片黑土地时,那里除了一片荒原之外,还有的,就是地下那黑色的宝藏。王进喜率领后来闻名全国的1205钻井队从玉门千里迢迢来到大庆,吃住无着,可下车头三句话是:“钻机运到了没有?井位在哪里?这里的钻井纪录是多少?”从靠人拉肩扛把几十吨重的设备运到井位到完钻,王进喜硬是七天七夜没离开井场,一位老乡说:“王队长真是铁人啊!”从此铁人的故事传遍全国。王进喜说:“这困难那困难,石油拿不出来,才是最大的困难!我们自己有啥了不起的困难,顶多是没有锅烧饭,没有房子住,顶多是多出几身汗,少睡几个钟头觉,有啥了不起!”4万多职工,仿佛每个人都为国家憋着一口气,每个人都关系着国家的荣誉,那是一场创造着一种创业精神,为一个时代留下了鲜明烙印的会战。1960年,大庆油田当年生产原油97.1万吨,1961年猛增至274.3万吨,占全国产油量的51.6%,从此大庆油田成为中国石油工业的“半壁江山”。到1963年,大庆油田产量增至439.3万吨,1963年底,当周恩来总理在第二届人大四次会议上宣告中国石油已基本自给时,那份庄严与骄傲中凝聚的是数万名大庆会战职工奉献的血汗。

当我们回首过去,许多事情已淡漠得难以记起,留下的仅仅是一些数字纪录,而这些纪录是怎么写下的,有多少人还有兴趣追寻?特别是今天,让人们在变幻的霓虹灯下去听那些汗水浸泡的故事,人们能有多少耐心?更何况去理解它,尽管大庆会战距今只有30年。

1970年,“铁人”王进喜病逝,年仅47岁。

“铁人”也是血肉之躯。

29年:从12万吨到1亿吨

有一句歌词:“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是唱石油工人的。

一位叫刘应来的放线班长,当他接到批准到新疆塔里木参加会战时,正在护理病重的妻子。这位石油职工的妻子说:“应来,走吧,我送送你。”她拖着病身,陪着丈夫走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出30多公里。要分手了,这在他们的生活中已成为常事,可谁知此次竟是永别。当妻子病逝的噩耗传进沙漠,刘应来这个硬汉子顿时泪如雨下,痛不欲生,他拿着给妻子还没有发出的信对着茫茫大漠喊着:“你和我结婚10年,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到8个月,我没照顾好你,我对不起你呀!……”

对于石油职工来说,“家”是什么?

从西北到东北,中国石油工业迅速发展着,它每前进一步,就为祖国带来一份轻松,而在石油职工的肩头,也就多了一份沉重。

1963年底,全国原油产量达到647万吨,初步摆脱了缺油的被动局面。挟大庆会战之威风,石油工业部决定挥师南下,把勘探重点转向跨越辽宁、河北、山东、河南四省的渤海湾地区。1964年1月25日,中共中央批转了石油部关于在天津以南、东营以北的沿海组织华北石油会战的报告。于是大批石油职工又从全国各地云集华北,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又一次艰苦奋战。

华北平原的石油勘探始于1955年,到1960年一直成效不大。1961年1月,位于山东东营构造上的华8井开钻,至井深1194米处发现油砂,4月16日完钻试油,日产原油8.1吨,终于发现了东辛油田,打开了华北石油勘探的沉闷局面。1962年9月23日,东营构造上的营2井完钻,日产原油高达555吨,成为当时全国日产量最高的油井,为了纪念这个日子,胜利油田始称“九二三厂”。经过继续勘探,发现了面积更大、含量更好的胜坨油田,由于油田上有个胜利村,于是山东省境内的油田统称为胜利油田。经过两年会战,1965年胜利油田原油产量达63.8万吨,与此同时,在天津拿下了面积约30平方公里的大港油田,发现了一批有良好前景的油田,在中国东部形成了大庆、东营、大港三个新的油区,其原油产量已占全国产量的88.2%。

在此之后,石油工业部接连在辽河、江汉、南阳、华北、中原、四川及陕甘宁盆地等处进行了一系列会战。转战南北,四海为家,每一次都从一无所有开始,每一次都为国家捧出宝藏。1978年,我国原油产量终于突破1亿吨大关,进入世界产油大国行列。

从12万吨到1亿吨,仅仅用了29年。而在这29年中,石油工作者们奉献了多少血汗,多少生命溶入那黑色的油流,抛家别子,将年华付于荒野,这就是那句歌词“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的真正含意。

家与国,有时难以分开。

重返西部——光荣与希望

一位记者在大庆采访,发现在已连续15年保持年产5000万吨原油的大庆竟还有背气包的汽车。他问一位司机:“大庆这么多油,你们怎么又背起这东西?”司机回答:“大庆油多,可国家油少啊!”

中国还不是富油国,尽管我们有年产上亿吨的成绩。

油田不是取之不竭的宝库,中国经济的发展,使石油工业必须不断地发现新的“大庆”。那么,90年代石油工业新的希望在哪里呢?

1989年11月3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了一条消息:10月31日,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塔中1井中途测试获日产原油576立方米、天然气36万立方米的高产油气流。

对这条消息,许多人没有留意,可是在乌鲁木齐一家医院的病床上,一个被癌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工人,此时双眼紧盯着收音机,好像在享受着每个字给他带来的喜悦。一个月后,这位工人离开了人世,消息传到他那些奋战在塔中的伙伴中间,那些称得上顶天立地的汉子们一时默默无语,眼中充满了泪水……

他叫王光荣,7015钻井队泥浆工,一位可称“当代铁人”的普通工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仍念念不忘的,使是我国石油工业新的希望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是世界第二大沙漠,素有“死亡之海”之称。对塔里木盆地的勘探工作始于50年代,由于受技术装备和沙漠恶劣条件的限制,20多年来进展缓慢。1978年,引进了先进的勘探装备,开始了全盆地范围的大规模勘探,取得了重要的勘探成果,特别是初期日产原油近千吨的沙参2井和轮南2井的突破,展现了塔里木盆地油气勘探的美好前景,1989年4月,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前身为石油部)在新疆库尔勒市成立了塔里木石油勘探指挥部,又在“死亡之海”展开了一场塔里木石油大会战。两年来,会战成果喜人,在轮南地区发现了高产油气流和重要油气显示的含油范围有1000平方公里,在塔北发现了一批大型构造,最大的圈闭面积达200多平方公里,而在沙漠腹地的塔中构造面积则达8200平方公里。一个继1963年探明的面积达860多平方公里的大庆油田之后,我国第二个特大型油田——塔里木油田的发现已为期不远。

这种喜悦我们目前还难以体会,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些正奋战在“死亡之海”的上万名石油职工,特别是当今日荒凉沉寂的塔里木油田最终以辉煌的身姿出现在中国西部的时候。

据1985年统计,在我国390万平方公里有远景的沉积岩面积内,平均174平方公里才有1口探井,平均每平方公里进尺仅11.2米;进行过较多勘探的面积仅占远景区面积的五分之一;中国海相碳酸岩地层面积有250万平方公里,其中一半有含油远景,目前只做了很少的勘探;东部老油区尚未充分勘探;而含油远景很好的150万平方公里沿海大陆架沉积岩的勘探工作仅仅刚刚开始。

总是充满希望,也便意味着要承受更多的艰辛,石油工作者们依然要继续着看起来并不惊人的艰苦劳作和有形与无形的奉献与牺牲。

“铁人”的传人、1205钻井队队长申冠是全国劳模,有一天他告别家人返回井队,临行时想再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便对7岁的儿子说:“爸爸要归队了,让我抱你一会儿吧。”儿子望着很少回家的父亲摇摇头说:“不。”申冠恳求道:“就5分钟。”儿子不情愿地靠在他怀里,却扳着他的手腕,眼睛盯着表数时间,申冠心中发酸,手一松,儿子离他而去……

默默无闻地工作着、奋斗着,对石油工作者来说,最难忘最壮丽的是油流终于从钻井喷出的那一刻,而以往的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尽管他们不断地给祖国创造着巨大的财富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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