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梦与文学骗
1991-09-27舒安娜
舒安娜
梦,一个美丽而虚幻的世界!人生免不了要做梦,童年和少年更是多梦的时节。也许是从小就被书籍中描绘的奇妙世界所吸引,也许是过早地被传说中的作家风采所倾倒,也许是自幼对文学就有一种偏爱乃至痴迷,所以,做文学梦的青年确实不可胜数。然而,梦想变成现实的人,却又寥寥无几,不少人直到成年,才发现自己的前几十年陷入了一个人生的误区。
童年和少年的梦难圆!
但是,人生代代无穷已。一代人的文学梦未圆,下一代中又有大批后来者继续做着美妙的文学之梦。为了实现这难圆的梦,多少人付出了青春年华,失去了人生幸福,甚至招来了无穷的祸患……
作家叶女士曾经讲过这样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在某个穷乡僻壤,有个对文学痴迷到发狂程度的“大龄青年”,形容憔悴,衣履不整,精神萎靡。他虽然从未发表过只字片言,却立下宏誓大愿,不写出世界名著决不结婚。他拒绝了亲朋好友的殷殷劝告,谢绝了媒人红娘的牵线搭桥,30多岁孑然一身,终日纸笔为伴,孤影相随。看来,这位令人可叹而又可怜的农民朋友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且不说他的才学,难以写出惊世之作,即使在若干年后果真捧出佳作,那也要经过世人和时间的检验。等到被世界多数人公认为名著时,他肯定早已作古。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在文学创作上却未必能奏效。
自然也有“清醒者”。这些人似乎非常明智,深知创作的艰辛,从来不愿为失败和挫折而苦恼,同时推己及人,“深深理解”一部分青年为文学创作殚精竭虑、苦心孤诣、千万百计想要登上文学圣殿的急切心情。于是,他们操起了另一种既轻松自如又能沽名钓誉的职业:文学骗。
某县的文学小报上登载过一则令人惊喜的消息:一个农民作家创作的电影《共和国的纤绳》即将摄制完成。这个曾经诞生过著名作家李*的县城,眼看又要冉冉升起一颗文学新星,乡人谁不为之怦然心动,奔走相告。哪知,几个月后,一家杂志揭露了这位文学骗子的真面目,他的所谓的电影文学剧本,纯属子虚乌有。至于发表的若干篇杂文,全部盗用了另一位作家的名义。可笑的是,这位“农民作家”不仅唬住了县里的部长、局长、主任们,而且把省里的一些头头脑脑也骗得团团转。
文学骗:文学梦的衍生物。
文学梦:产生文学骗的温床。
文学骗使一些人的文学梦越做越奇。
文学梦者又反过来使文学骗越骗越凶。
青年人的文学梦千奇百怪,应运而生的文学骗也五花八门。两者从一开始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某省作家协会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急遽地响起。
“我是L招待所,请问作家S是否出差?”
“没有哇!我就是S,天天上班。”
“啊……那请您亲自来一趟,有个人冒充您已在我所住了个把月了。”
一个月前,一位来自农村的作者跨进某编辑部的大门。云山雾沼地侃了一气后,趁编辑不注意,顺手掠去办公桌上的一堆稿件和信纸信封,随即匆匆离去。几天后,这位农民内穿印有“省文联”字样的运动衣,敞开皱巴巴的西装,大摇大摆地走进L招待所。
“我是作家S,奉命写黄河的今昔变迁,先在这里准备几天,然后出发考察。”
接待小姐是位刚刚参加工作的文学爱好者,读过作家S的小说,却未曾有幸见过他,而今作家从天而降,真是喜出望外,自己的文学梦说不定就要实现了。惊喜之余,她热情地接过客人装得鼓囊囊的提包。没有一张介绍信,也不曾多打探几句,小姐便把“作家S”安排在高级客房。“作家S”一面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窈窕的少女,一面将稿件之类放入桌斗内,装出不胜重负的神态:
“我还得抓紧处理一些稿件,忙得很哪!”
享受了几天特殊的待遇,“作家S”乘着招待所的小轿车,赴黄河“考察”,陪同前往的自然是那位做着文学梦的漂亮小姐。她本想通过与作家的接触能提高一点写作能力,哪知这位作家“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常常被小姐的请教搞得瞠目结舌。但他很快做出沉溺于创作构思的情状,以“啊?啊?”支吾过去,尔后又大谈其创作经验。
白天,接待小姐为“作家S”端茶送饭,夜晚,又陪他散步漫游,殊不知,这一游,则游到了“作家S”的怀里,轻而易举地被夺去了少女的贞操。
又是几天过去,接待小姐终于发现这位作家的可疑,于是,颤抖的手拨通了早该打出的电话。
文学青年因为对文学的痴迷而产生对作家的崇拜,文学骗正是利用他们心理的倾斜行骗得手。
文学梦,令多少青年付出沉重的代价。
文学骗,不仅毁灭了青年的文学梦,而且总在败坏文学界的声誉。
做梦的人总不那么清醒,因此,文学骗绵延不绝。
当商品经济的大潮汹涌澎湃地冲向社会时,有些人把文学与赚钱勾连了起来。于是,有些文学梦者又多了一条凭借金钱实现美好梦想的途径。新生的文学骗则把做着文学梦的青年当成了自己掠劫钱财的对象。
前几年,青年文学社团“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霎时一哄而起。其间不乏办得成功的社团,间或也有文学新人脱颖而出。而有的文学社团却自觉不自觉地被骗子利用,走向了反面。
E市青年文学联谊会邀请本市几家电台、杂志社,聘请若干顾问,发起一个全国性的文学作品大赛。启事在报上刊出后,应征稿件雪片般飞来。作者或是在前线与敌人拼杀的战士,或是在特区致力改革开放的青年,或是在大学勤奋攻读的学生,或是乡村伴着油灯写作的农民,还有身残志坚的残疾青年,大赛组织者欣喜万分。
以大赛形式激发文学青年的写作兴趣,团结文学青年,发现培养文学新人,联络沟通青年的情感,本无可厚非。收取适当的参赛费,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新的文学骗一个接一个地钻进联谊会,他们窃据大赛组委会的要职,凭借手中掌握的权力、公章,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骗局。忽而发出通知:某某报社招聘特约记者,每人交费10元;忽而传出消息:进入复赛的人须交费300元。看到自己的稿件已经通过初选,进入复赛,参赛者欣喜若狂。眼看距全国文学大赛的领奖台仅一步之遥,梦寐以求的理想就要实现,岂能为区区百元功亏一篑?
大奖赛的评选结果尚未公布,更多的“好事”接踵而至——向着参赛者。“吸收你为某某报的特约通讯员,收费×元。”“举办文学创作培训班,收费×元。”
钱!一切的一切,全部围绕一个“钱”字。
梦!作家梦、记者梦、获奖梦,袭扰着接到通知的文学青年。为了那难圆的文学梦,他们一次次将钱汇出,虔诚地等待着。
然而,大奖赛已无人真正主持,稿件被扔在一边,参赛费被挥霍一空。不少人翘首以盼的文学桂冠,永远不会再从天上飞来。蒙在鼓里的,还有被邀请的电台、杂志社,以及颇有知名度的顾问们。
骗局,终于被揭穿,冰凉的手铐,戴在了一位新的文学骗的手腕上。就这样,一个曾经受市青联领导、本来还算不错的文学组织,成了文学骗手中的工具。
文学创作是项艰苦而又寂寞的事业,成功者往往不及喜爱者的百分之一。犹如一条狭窄的小道,众多人络绎不绝地蜂拥而来,必然将绝大数人挤出路外。从表面看,文坛看不到刀光剑影,听不到拼杀厮斗实际上是个更激烈更冷酷的竞技场。怀着各种目的的文学青年难以走进这个竞技场,于是便另寻捷径,迂回前进,而名目繁多的各种文学大奖赛,往往正中下怀,成为他们进行文学角逐的理想场所。欲令智昏,为了摘取文学桂冠,他们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而利用大奖赛形式大发其财的文学骗,正是看准了他们获奖心切的弱点,施放诱饵,令其上钩。
文学梦者的心理失衡助长了文学骗的野心。
文学骗巧设的圈套激发了文学梦者日益膨胀的欲望。
这是一个怪圈。值得注意的是,文学梦还会有人不断地做下去,文学骗也就难以完全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