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析”一家言
1991-07-15郁离
郁 离
“选家”也是“家”,自然也可成一“家”之言。读黄墨谷先生《唐宋词选析》,不仅可以见出选者的学术功力、鉴赏水平,甚至个人好恶的感情色彩,也是极鲜明的。
先说“选”。此书选唐宋词人共六十家(敦煌曲子词五首不计),名家、大家如温庭筠、李煜、柳永、周邦彦,均以九首入选,苏轼十首,欧阳修十三首,李清照十二首。此外,姜夔三首,吴文英二首,张炎一首。
次说“析”。析李清照《临江仙》(庭院深深深几许)云:此“不是闺情,而是史诗”;析《声声慢》(寻寻觅觅)则道:“李清照、辛稼轩词中之愁,都不是个人的‘闲愁,而是有历史内涵的‘愁,也就是对国家前途、人民利益的‘忧虑”。析《渔家傲·记梦》(天接云涛连晓雾)更申说曰:此“体现了李清照坚韧不拔的性格,使她能够攀登文学艺术的高峰,成为我国古代文学史上唯一能占一席之地的女文学家”。而通过对李后主《虞美人》一词的分析,乃得出结论说:“李煜的形象是高大的”,即所谓“不过五十六字,就充分表示出他不忘故国,对城廓人民的深情系念”。(见《前言》)
选析者曾作有《重辑李清照集》,对易安居士“情”有独钟,也是情理中事,但推崇为“唯一”,却未免太过。《漱玉词》的作者又毕竟是“庭院深深”中人,所多的,总是“个人的闲愁”,如果将“国家前途”、“人民利益”一并肩荷,倒真的苦了那一叶“小小蚱蜢舟”。其实,闺情自有闺情的“气象”与“境界”(所谓“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便可称之为大家——见《人间词话》),何苦将之强入“载道”之列?如此,反觉“隔”了。至于李后主,以词人论,的确是可爱的,但作为一国之君,是否值得称许,古人、今人,俱有论评,此书选者的议论,似独具只眼。只是反复吟诵“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惟觉千古伤心人跃然其中,而一个对城廓人民深情系念的“高大形象”,却实在“如隔蓬山”,思之不得。
“选”与“析”,关乎词学观点的异同,借观堂先生语,此亦一“有我之境”,故见仁见智,可由读者自择,原无须多辨。但尚有可辨的一面。如《前言》所云:“词乃叙事诗之类型”,此说武断,已是难以服人,而反观选析者于每首词下所作的“评析”,又不仅未为己论提供足够的证据,反而恰与此说相反对,便更令人心生疑惑。再如凡例云:此书内容分校、解题、评析三项,以详析为主,必要时加“校”与“解题”。但检点此书校语,多有不合“校”例者。如李存勖《忆仙姿》词下“校”云:“此词单调,一韵。词牌从《尊前集》,作《忆仙姿》,《全唐诗》作《如梦令》,不可以。按宋苏轼词注:此曲本唐庄宗制,名《忆仙姿》,嫌其名不雅,故改为《如梦令》。”以上数言,作“调名解”可,作“词牌考”亦可,却列名“校”下,不免使人颇费思量。例多,不缕举。此外,可疑之作,似不应收入。如列在李
总之,《唐宋词选析》是一家之言;以上所论,也是读者的“一人之言”。其实,此书析解详明,又每首词下皆标明音韵,大有便于初学,是足可称道的。只是秉笔之际,先把这些看作是本书的题中应有之义,故未能论及,这是需要特别说明的。
(《唐宋词选析》,黄墨谷编著,高等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年十一月版,3.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