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也是最苦的!
1991-01-01要力石
要力石
24岁的舞蹈演员丁洁,1988年在第二届全国舞蹈院校“桃李杯”赛中,以《木兰归》荣获中国古典第一名。1990年6月,在北京成功地举办了个人舞蹈晚会。
记者两次登门拜访后,“掏”出了她如下一段心里话——
青年舞蹈家?哪儿敢呵,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舞蹈演员。走在街上,若说我是跳舞的,别人还不相信呢?
我跳舞是很偶然的。小时候常去少年宫参加演出,后来北京舞蹈学校招生了,少年宫教师劝我报名,我爸爸妈妈连我考试的事都不知道,他们一直到通知书来了才知道我录取了。招生的要求挺高,从头量到脚,量身子比例呵,三围呵,要按我的条件,不应该学跳舞,条件不够呵!所以我只算个备取生。当然,条件不是决定一切的,有的演员条件特别好也没能跳出来,艺术这东西很难说。
喜欢蹦蹦跳跳跟真干这一行区别很大。真要去干,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跳舞是很累很累的。我到了舞蹈学院,慢慢懂事了,我才知道舞蹈这碗饭不容易吃。
儿时的梦?哎哟,还没来得及做梦就来这儿了。多梦时节是十五、六岁吧?我那时已经在学舞蹈了。
北京舞蹈学院是全国最大的舞蹈学校,但淘汰的可能性太大了,跟体育比赛差不多。舞蹈是青春的艺术,艺术寿命不会很长。黄金时代也就是18岁到30来岁吧?不象你们记者,岁数越大越有经验。象我,从小开始蹦蹦跳跳,上学用了8年,一直跳到今天,舞台生涯也不到8年。我的很多同学后来改了行,干别的工作了。我自身条件也不完美,幸好舞蹈还需要其他方面的素质和修养,不是单纯的机能运动,还可以弥补。
观众在台下觉得舞蹈演员很美,很漂亮,演员把最美好的形象呈现给观众,而他要表现这种形象,在台下就要付出艰辛的劳动。越想在舞台上表现出美的东西,在台下吃的苦就越多。很多观众对于这一条似乎理解得少,觉得舞蹈演员一天到晚挺开心,好象生活对他们来讲,没有什么忧愁和烦恼,其实我们跟普通人一样,也有各种忧愁和烦恼,比如老了,跳不动了怎么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当编导,当教员的,更多的人面临的是改行。
比起别人,我付出的也许更多,更辛苦一些。但舞蹈演员都挺能吃苦的,干这一行没有不累的。吃好点?牛肉?巧克力?拿什么吃好的?谁给钱呀?(笑)我的收入并不高,穷光蛋一个,连个存折也没有。但既然干了这一行,总希望干得更好一些,尽我所能,当一个好的舞蹈演员。
平时脑子里想的,并不全是舞蹈。还要从别的艺术中吸取营养。这一点挺重要。演员不仅要看腿抬多高,跳多高,姿势多漂亮,这只是手段,光有这种功夫还不行。舞蹈是综合艺术。只要你是内行,演员一上台,你马上可以看出他的修养。
我搞的那台独舞晚会就是想表现不同的风格,《木兰归》是刀马旦的形象,《潇湘水云》就柔一些。跨度大就有难度。更难的是除了在舞台上跳,还要懂其他的事情。服装,道具,灯光,跟人打交道。前后组织了半年,有一半时间是忙这个。各方面的事情都需要求人,都需要钱;制节目单,请摄影师,开记者招待会,设计服装,还有请伴舞演员,请人写曲子。
比如制节目单,不跟你开玩笑,成本费就要两万,幸亏有个厂家赞助了一下,要不我可掏不起。提票价?那怎么行,高了没人买,舞蹈不象通俗歌曲,有那么多歌迷。好在很多朋友也不为钱,看在朋友的份儿上,帮帮忙,真是不错。
中国古典舞和民间舞的发展前景并不乐观,要看经济能不能上去,人们的文化素质能不能上去。如果什么赚钱就跳什么,中国舞蹈恐怕慢慢就没有观众了。有的舞蹈演员去搞伴舞,我可以理解,不给人家伴舞,你就没钱,又怎么去搞舞蹈艺术?说得严重点,每天空着肚子跳舞,这不成圣人了?我?原来也伴过舞。那次人家说搞一台晚会,请我们去伴舞,团里的经费他们全包了。没办法,再好的演员也得去。我们家如果有万贯家财,我肯定天天在那儿搞艺术!(笑)
当然会有寂寞的时候,鲜花、掌声是暂时的。鲜花、掌声之后,更多的时候是实际的生活。我11岁从上海来到北京,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锻炼,培养了我的独立意识,形成这样一种习惯:靠自己。第一届“桃李杯”赛时,我还不到18岁,在上大学一年级。在参加比赛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跳民间舞,别人都跳比较见功夫的古典舞,技术性强,用我们的术语讲,什么弹跳呵控制呵。许多老师说,你跳民间舞不合适,你应该跳技术性强的。可我想。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结果跳了一个《喜悦》,大家吃了一惊,拿了三等奖。
不是说我比别人聪明多少,我只是抱定这样的宗旨——尽我所能。你说天赋?我没想过我有什么天赋,我还是比较现实的,要说将来干出什么伟大事业,当一个著名的舞蹈家,我也得掂掂这份量,对不对?
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性格?也许是家庭的关系,我从小就不依赖父母,回到家,父母也不把我当孩子,象对同辈人一样,有事跟我商量,于是慢慢形成我独立思考的习惯。
台上的我和台下的我差距很大。我觉得这样很好。生活中的丁洁是真实的。台上不是我,是我塑造的人物。当然,我更适于演花木兰,让我去演林黛玉,好象本人的形象和人家林黛玉不太象。(笑)
我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很抱歉,我还没有呢!标准?没什么标准,就看有没有机遇和缘分,我觉得强求是不可能的。我周围是有一些朋友。当然我也不是消极等待,也许明儿我爱上谁,我会猛追他的。(大笑)。
要我谈真实感受?真的,我们舞蹈演员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希望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希望日子过得更好,也希望有钱,只不过现在没有就是了。(笑)以后?做好母亲,好妻子,还要做女强人,面面俱到,太难了。我一点也没想当一个女强人,从来没有刻意去那样做。
(摘自《瞭望》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