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今天更有价值

〔美〕奥维尔·Ｅ·凯利　仲　玲

那是开始化疗的第一天。离开医院时，妻子旺达和幼子布朗迪和我一起坐车回家。车内死一般的寂静，我俩仍没有勇气谈论我们共同的问题——我的癌症，我们只能沉默。

“你还活着。”我默默地对自己说。“三个月前你就知道自己患有癌症了，但你还活着。”车在颠波的公路上行驶，我的思想也在行驶。我知道旺达已经背着我在为我准备后事了，但我还有一些时间。我今年四十三岁，我有一个爱我的妻子和可爱的两儿两女。

“如果接受癌症这一事实，你将怎么样?”我问自己。现实的情况够糟糕的了，我的癌症给全家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欢乐似乎永远离开了我们家。

三个月来，家里人谁也不在我面前提起“癌症”这两个字。也没人和我讨论这件事。而我自从知道自己患癌症后，生活也发生了巨变:骨髓检查、X光拍片、各种莫名其妙的治疗、怨恨、眼泪、孤独绝望、自杀念头……我诅咒上帝。但我知道，现在应该是我认真对待所有问题的时候了。

我开始注意车窗外美丽的秋色。太阳落山了，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两只鸟儿栖息在篱笆上，农夫在地里劳作……这就是生活，我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我却把自己与这美好的生活隔开了。我慢慢地停下车。

“旺达。”我脱口而出:“我们必须谈谈，我患了癌症!我将死于这个病!但我现在还活着!我们必须谈论这一问题。”

旺达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往我身边挪了挪。“你真要这样?”她问。

“是的。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现实。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对我隐瞒你的痛苦。如果不讨论我们怎么互相帮助?要知道，现在家里每个人都痛苦不堪。”

旺达点点头。“我们谁也不想加重你的思想负担。”

“回家后，准备在今晚举行一次烤肉野宴。”我说:“我必须把真实情况告诉孩子们。”

我俩四目相对，我发现旺达的脸愈加美丽了，三个月来，我从未见她如此动人过。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深情地相吻，就象初恋时那样。我又发动了引擎，我们很快到家了。

晚上，我在烤架里添炭生火，那只烤架已经在阳台上闲置了好几个月了。旺达在超级市场买了排骨，全家舒心地共享了一次野宴。我还兴奋地喝了啤酒。

九点左右，我坐在沙发上，孩子们静静地坐在我身旁。

“我想，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我说。我略略迟疑了片刻，向孩子们讲这些话并不容易。我仰头望了望月亮，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患了癌症。癌症是一种会破坏人体各种组织的病。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多天来一直身体虚弱的原因。医生说: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我会随时死于癌症。”

孩子们紧紧看着我，泪水顺着脸蛋淌下来。

“但是我还没死，我要尽可能地活下去。我已从今天开始接受化学治疗。我将认真配合这次治疗。不管病情向哪方面发展，我希望你们帮助我，让我能有勇气面对这个不治之症。我们都不愿意死去，但也不要害怕死亡，我们仍可创造幸福美好的明天。”

现在，我们全家都知道我的病情了。虽然，孩子们眼眶里仍充盈着泪水，但他们都已接受了我患癌症这一事实。

首次疗程结束不久，我请旺达帮我打扫书房。我们清除了书桌，书橱，打字机上厚厚的积灰，使房书纤尘不染，焕然一新。我已很久不写东西了。

现在我又把稿纸铺在面前。我写的第一篇文章是记述一个难忘的圣诞节。

我把这篇文章投寄给当地的报纸《鹰眼》，参加圣诞征文比赛。比赛结果在圣诞节前揭晓，我得了一等奖。这是我那年圣诞节的第一件礼物。其它礼物在那以后也陆续来了。我们收到朋友们送来的现金，火腿，烧鸡和各种点心。旺达给孩子们分别买了礼物，我看到每个孩子的脸上都绽开了笑容。最重要的是我们全家都在一起，欢乐又回到了我们中间。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我决定把我这个癌症患者与病魔作斗争的经过写下来。我要告诉大家，癌症可以公开讨论，不要向患者隐瞒病情，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有意义的东西值得垂死者活下去。

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写作打印这篇文章。“曾经有一次，”我在文章中写道:“我诅咒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上帝，他会让如此痛苦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而现在，我再也不会怨天尤人了。当我在夏夜里听到一个孩子的笑声时，当我发现周围人们的善意时，当我把手放在胸前感觉着心脏的跳动时，我知道，这就是生活。而我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我知道自己非常幸运，我有一个对我体贴入微的妻子，我知道会有美妙的事情在我们之间发生，我知道我们就是生活奇迹的一部分。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应该为那些患不治之症的人办个机构，使这些人能有机会互相帮助，而我，则乐意为此而效劳……”

于是，在《鹰眼》报社的协助下，我在俱乐部召开了一个特殊的集会，十八名癌症患者随同其家属，在此相会了。

我首先告诉大家，我们不是来哭泣的，我们不必探究谁的病情最严重。我们来的目的，是分担共同的问题并寻找其解决的方法，以便尽可能地多活些日子。讨论了一会儿后，大家商定今后每月聚会一次，互帮互助摆脱心理上的阴影，愉快地去赢得新的生命。

第二次聚会时，我们为这个机构起了个名字。那就是:让今天更有价值。

(暮帆摘自《现代家庭》199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