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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01-01刘非
刘 非
高中毕业,高考连考三年未中,每次都差那么六七分。该死的数学!
离今年的高考时间只剩下91天了,在家复习不行,离小镇上的芦川中学又远,不便求教请问。父母还要我下田,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说实在的,我心里欠着一笔债。人家初中毕业后就挣钱了,而我还要家里养活,且一年只挣回一张哭丧着的脸。
可是十几年的寒窗啊,毕竟是骑虎难下了!我咬咬牙,再报考一次,只一次!
要静心复习,总得在镇上租个地方,能躺下,能看书写字就行。租钱是不考虑的了。
打听几处,一问,都不成。
天无绝人之路。穿小街走小巷去较僻远冷清的地方问问。
这是一条阴暗而又狭窄的胡同,路面很坏。我细细地搜寻着。拐弯处,一位还穿着棉袄棉裤的老人,正艰难地在挪动,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撑着破伞,还背着大概是刚买的米。他的衣服污黑而又破旧,背上已淋湿了一大片。可能是听见了身后石板松动的响声,老人停下脚步,放下米袋,倚在墙上,努力地要让我先过去。
我一下子怜悯而又感动起来。我突然发现这张苍白衰老的脸,像我已故的爷爷。
我立刻替他背起米袋,一直尾随送到他的房里。小巷很深,很静。
这位好心的老人得知我的处境,就说:“你来好了。只要你不嫌弃的话,就住到我这儿来。我无亲无故,独身一人,也正好无着落。我就是喜欢读书人。来吧,下午就来!”我很感激,固执地认为这老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就这样,我白天去学校,傍晚回来挑灯到深夜。
我很过意不去。点灯的煤油很贵,老人又用煤油经济炉做饭菜,而且每月只能凭票买4两煤油,老人一定是去买了议价油。要知道老人吃穿很简朴。我提出要给钱,他不肯。
老人每夜伴着我一声不响地坐在铺上,也借着光看书。今天《山海经》、明天《故事会》,一天换一本,说是和我比一比。这些书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尽是一些过期的旧书,可他翻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早睡。
我们一老一少就这样静静地点亮了一个又一个燥热的夜晚。
我终于如愿以偿,上了录取分数线。
我挑了一担头等的西瓜,又到邮电局买了一大叠杂志、画报,再一次敲响老人的门。没有声息,低头一看:门锁着。老人大概出去了。等他回来,他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近正午了,还不见人影。去对门问问,也没人,去弄堂口居委会一问,那阿婆说:“他呀,前几天高温时老了。3天后才发觉,尸体也臭了,真罪过啊!哎,你寻他做啥?”
“我本想把这些杂志画报送给他看。”我快要哭了。
“啥?他会看书?他根本不认字,每个月来领补助费时都是按手印的,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这不是真的!
我跌跌撞撞地一头栽进小巷,扑到门上,第一次要流泪。从裂开的门缝里依稀地看到那盏灯仍明亮地点着。
(邹震摘自《作文成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