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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光南的歌

1990-08-28源潮

中国青年 1990年7期
关键词:周总理音乐

源潮

光南走了,走得这样突然。

在他猝然倒下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还在电话里谈了半个小时的歌,谈他呕心沥血的《屈原》,谈他梦寐以求的音乐会,谈民歌在青年人中间的新知音……

他倒在钢琴上,倒在他的歌声里—他的一生就是一组传世的歌。

《春天》

每个人都有他的春天,光南的春天夹着雨和雪。

他是在本世纪40年代的第一个年头来到这个世界的。当时的华夏大地上笼罩着三座大山的黑暗。光南的父母曾经是著名的革命者,在大革命时期是黄浦军校志同道合的教官,由于参加革命活动,不得不长期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通缉。1940年8月,当他们在重庆意外地得到这个儿子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他身上会有音乐的细胞,更没有预料到他将在几十年后进入中国最著名的作曲家的行列。

“有人猜我是童子功,也有人说我是大器晚成。其实都不是。”光南在广州曾和我夜谈过他的身世:“我小的时候家里颠沛流离,能活命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让我学习音乐,更甭说什么练琴练耳了。幸运的是我遇上了一位女教师,是陶行知办的育才学校的学生。她特别喜欢音乐,不知怎么注意上了我,说我对音乐敏感,模仿力强,格外注意对我的音乐启蒙。5岁那年的春天,我在课间随口哼了一阵即兴调,有心的老师赶紧用笔把谱记了下来。她说:这段旋律虽然不及莫扎特的神童曲,倒也挺有点春天的情趣,就取个名叫《春天》吧—这就是我的处女作。”

光南真正的春天是从新中国成立之后开始的。得益于启蒙老师的引导,他在小学就是文艺活动的骨干,还参加了学校的童声合唱团。刚解放的北京城是个歌声的天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伴随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年代,这春天是光南音乐创作最早的根基,他写的第一批创作歌曲几乎都是以歌颂党为主题的。

光南的父亲爱听京剧,在工作之余也常哼上几段。光南跟着听、跟着唱,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居然能流利地背下许多长段板腔,甚至能说出梅、程、麒、余等各派唱腔的艺术特色。小学快毕业那年,正赶上全国首届民间音乐舞蹈大会演,中华各族的民歌、民曲、民调使光南仿佛忽然来到遍布珠贝的海滩,一下子不知道捡什么好了。那阵子光南成了个民歌迷,一会唱一段河北梆子,一会又哼上一段“四季调”。旁的人听了都说:“韵和味还挺像回事的。”光南的同行王立平向我介绍:“光南是我们这辈人中民族音乐底子最厚实的。”光南说:“人家老问我从哪儿学来那么多民间旋律,其实都是搞音乐之前就哼熟了的调。”

《我要飞翔,我要歌唱》

哲人们曾经说过:尽管人人都愿意走直路,世界上真实的路却没有一条是直的。光南的路也是这样。

在圆明园的旧址上有座历史不长却相当有名的中学,这就是当年从解放区迁来,主收军烈干属子女的一0一中。

在这个学校的校友册里有许多人们熟悉的名字:党中央政治局委员李铁映,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劳动部长阮崇武……光南也是这个学校引以为荣的学生。

可是光南当年并不安心在这个一流的中学里读书,他的心早就飞进了音乐世界,他一直想上音院附中。但是妈妈不同意,光南也无奈,只好在业余时间做自己的“音乐梦”。下了课就抄歌、唱歌、听歌,随身的小本子,几乎就是《新歌集》,班上要搞文艺活动的时候,大家都来借他的小本子。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光南歌抄得多了,肚子里不知不觉地就酿出不少新的旋律。当时的报上常发表一些抒情的小诗,光南就拿这些诗来试着谱曲,然后把它记在自己的小本子里。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怕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他在作曲者的位置上从来没有写过自己的名字,而总是胡乱填一个假名。这些歌从光南的小本子上传到同班同学里,再逐步传到其他的学生中,居然就渐渐地唱开了。

有一阵子,随着中苏友好高潮的到来,俄罗斯民歌流行一时,在北京郊外的校园区,只要月亮一挂梢,到处能听到有人哼《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时的光南开始给杂志上的苏联短诗谱曲,他的小本子里诞生了不少谁也没听说过的俄罗斯作曲家。

1955年一个夏日的傍晚,他在报栏里浏览当天新闻,北京市少年歌咏赛获奖节目将在当晚汇报演出的消息自然逃不脱这个“音乐迷”的注意。忽然他眼睛一亮:在获奖的节目单里居然有一首《懒惰的冬尼娅》,再看作曲者正是那位除了光南外世上再无人认识的“××斯基”!血顿时涌上了这位15岁少年的头,他转过身就向城里赶去。等到了剧场,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票。他到售票窗口买票,人家说今天的观众全是请来的客人,不卖票。折腾了半天,眼看着有票的人全进场了,只剩他这个穿汗衫的学生在门口乱转。这时有一位等人的中学老师看到了他,问他为什么老是不进去。光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把自己写的歌得了奖却没有听歌的票的原委都告诉了老师。这位老师听了很感动,就拿出自己的一张票给了他。光南后来回忆说:“当一个穿绿背带裙的小姑娘从幕后走出来唱那支歌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在哪里,我好像和歌一道飞起来了。那是我发表的第一个作品,我终于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后来的好多天,我一直处在忘乎所以的兴奋状态中。”

进入高中之后,光南的志向就更加专一了,以至平时一对音乐之外的功课显得不那么专心。这引起了同班同学的一些非议。光南政治上从未放松过自己,他多次写申请书要求入团,可是每次支部讨论他入团的问题时,同学们都有不少意见。光南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团小组长伍绍祖:“有的人用劳动为祖国服务,有的人用知识为祖国服务,我的志向是用歌声为祖国服务。”伍绍祖最先理解了光南,他召集了自己团小组的团员们说:“谁敢说施光南今后就不能成为中国的贝多芬呢?我们应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理想。”为此,团小组的同学给光南开了个“音乐会”,绍祖弹琴(他当时是钢琴组组长),光南唱歌。在歌声中有人提议:“光南写了这么多歌,可惜人家都不知道,我们给他出本书吧。”于是,这个5角,那个1块,大家凑了几十元钱,到誉印社为光南印了一本手抄的歌曲集《圆明园之声》。几十年后,当出版社争着要出施光南作品集的时候,他感慨地说:“我的第一本作品集是团小组给我出的。”

看着光南执著追求的热情,不懂音乐的母亲也开始关心光南的音乐学习。妈妈领着17岁的光南去找钢琴教师林太太,林太太摇摇头说:“您看我教的都是五六岁的孩子,17岁太迟了。”然而光南不死心。没有专门的老师教,他就自己上钢琴练,遇到不懂的谱,就去找音乐教师问。可能是他对音乐有特殊的秉赋,没过多久,这个超龄而又无师的学生就弹得挺像样的了。

1957年夏天,高中还没毕业的光南决心去投考中央音乐学院。他事先按自己对音乐的理解作了“准备”,临进考场之前还信心十足的:不管怎么说总还是个重点中学的“音乐明星”嘛!谁知卷子一发下来就傻了眼,什么“和声”,“调式”,包括很熟的音乐技巧等有关的基础理论题,他都答不了。考莫扎特的奏鸣曲连三分之一也弹不下来。后来,主考的老师让光南在钢琴上弹了几段即兴曲,又看了一些他自己写的作品,就让他回家了。光南抱着失望的心情走出考场,一直没精打采。设想过了几天音乐学院的老师找上了门来。他说:光南的基本功差得较远,但是从即兴弹奏上看,他的乐感好,节奏感强,有搞音乐的潜在素质,不学音乐可惜了。他建议光南去读音院附中,补上基础知识再进学院学习。

这对于光南来说真是喜从天降,他很快就成为音院附中最勤奋的学生。一进校的时候,他被分在基础最差的丙班,他如痴般地练琴,出了课堂就进琴房,比别人多流了成倍的汗水。“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之后,他已经是基础知识最好的甲班的“试唱练耳”课代表了。

光南最早创作的男高音歌曲是《我要飞翔,我要歌唱》。歌中唱道:“天上的大雁,有双金翅膀,请你借给我,我要飞翔。美丽的云雀,有条金喉咙,请你借给我,我要歌唱。我要向宏伟的目标展翅飞翔,我要向灿烂的明天纵情歌唱。”光南后来回忆他的中学时代:“为了要让我的歌飞起来,我那时真有股‘九死而不悔的劲头。”

《打起手鼓唱起歌》

1959年,光南如愿以偿地进了天津音乐学院。在校期间,他是校方宣传的“天才加勤奋”的典型。

光南早在正规学音乐之前就开始了创作实践,这时仍保留着旺盛的创作构思。他把紧张的学习、有趣的生活、艰苦的劳动锻炼中的见闻和体验,都用五线谱记了下来。他当时写的《五好红花寄回家》很受群众的喜爱。

1964年,光南从音乐学院毕业,随即下农村去搞了两年“四清”,回来后,就开始为不同声区的独唱演员写歌。这是他音乐艺术上的一个新台阶,也是他又一轮考验的开始。

当时的中国已经刮起内乱的风暴,文艺界更处于风暴的前沿。光南可不愿理睬这些,他有自己的音乐天地。他把熟悉的草原风光和牧民们欢乐的情怀用跳跃的音符连在一起,写出了民族风味浓郁的女中音独唱歌曲《打起手鼓唱起歌》。也许是当时那些享有盛名的作曲家们都被“文化大革命”革得晕头转向,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作品迅速地成为当时的“名歌”。由于光南的歌特别上口,群众爱唱,一时间到处能听到人哼“唻唻唻,唻唻唻”的声音。谁知这几个“唻唻唻”却触犯了当时文艺革命的一个“大人物”,他作为音坛一霸随心所欲地说:那么多个唻唻唻情调不对,是资产阶级创作倾向。光南生性耿直,从不附和也从不屈从,他容不下所谓的“左派”对他的作品的歪曲和指责,提笔就给那位“大人物”写了封据理力争的信,逐条反驳了对《打起手鼓唱起歌》的无端指责。好心人提醒光南别捅那个马蜂窝,光南说:“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信寄出了,“大人物”也恼了。什么“黑线回潮”、“修正主义的苗子”等大帽子接踵而来。这位“大人物”亲自下令:不转变立场就不许施光南搞创作。有人劝光南认个错算了,光南硬顶着不肯:“不让我写歌就不写,没有错怎么能认错。”

据有人对历史上有成就的音乐家统计,25岁到35岁是创作灵感最丰富的时期。光南是生逢其时又生不逢时。说他生逢其时是指他在启蒙时期赶上了革命的成功和祖国的解放,他这个革命者的后代才能走进音乐的殿堂;说他生不逢时是指他创作的黄金年华被“十年内乱”耽误了,以至他从音乐学院毕业后的10年所创作的歌曲还不及下一个10年他创作歌曲的1/10。

光南和祖国是同命运的。

《周总理,你在哪里》

光南最亲密的合作者晓光说:“这么多年来我只见光南流过三次泪,其中两次是为周总理而哭。”

光南对革命的先辈有着极深的感情,大学期间,他就为《革命烈士诗抄》写了声乐套曲来祭奠那些和父母并肩战斗过的捐躯者们。但是光南最敬佩的还是周总理。光南很少发牢骚,他遇到人家议论社会风气不正的时候往往就说一句:“要是现在的干部都能像当年的周总理那样就好了。”

光南的父亲和周总理是多年之交,周总理那令敌人都佩服的智慧和风度光南早有所闻,周总理在干部和群众中有口皆碑的高风亮节为光南亲眼常见。特别是在“文革”后期,光南和大多数正直的人们一样,把周总理看作是人民和“四人帮”抗衡的正义之柱,看成是广大干部和知识分子的保护伞。1976年那个暗淡的1月,周总理离去了,融进祖国的山川湖海中去了。光南听到这个消息,失声痛哭了一场,他想写歌,但写不下去,就是写出来了,谁又能唱得出来呢?在那段中华民族充满着忧虑的日子里,光南的心中没有歌。

所幸不久就迎来了金色的10月,“四人帮”垮台了,党和人民胜利了,向不喜酒的光南和亿万群众一起举杯同庆。人民的欢欣鼓舞了光南,光南的欢欣要表达给人民,正在这时,他看到了韩伟创作的歌词,顿时兴奋不已,立即坐到钢琴边谱曲,不到半小时,发自肺腑的旋律从指下飞出,这就是后来传遍华夏大地的《祝酒歌》:“10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舒心的美酒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这哪只是光南的旋律,这分明是人民的心。

当人们痛定思痛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想到了为人民忍辱负重、鞠躬尽瘁的周总理。一时,怀念周总理、呼唤邓小平的诗词遍布街头。其中女诗人柯岩的《周总理,你在哪里》最为感人。光南充满着内心的激动为这首诗谱曲,他写了一稿、两稿,总觉得有限的音符表达不尽对周总理的爱戴。歌写好以后拿到中央乐团试排,光南和指挥李德伦都感到意犹未尽。他们两个在一起悄悄商量:怀念周总理、反对“四人帮”的天安门事件迟早也要平反,应该把这层意思唱出来。于是歌中的高潮就出现了:“我们回到了祖国的心脏,我们在天安门呼唤你:总理!敬爱的周总理!……你就在这里!你就在这里!你永久居住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你的人民世世代代想念你。”

这支歌上演的那天,剧场里挤满了人。男高音的旋律牵着所有人的心在夜空里回荡,当最后一句“人民想念你”的歌声渐弱渐远,数千人的剧场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暴风雨般的掌声持续了5分钟,掌声中夹着唏嘘,观众的脸上,演员的脸上,指挥的脸上,也包括光南的脸上都挂着心心相印的泪。

光南是人民的歌手!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当我第一次与这位高大沉稳的人对座,看见他一副厚镜片后面老是若有所思的目光,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谈吐的时候,我很难想像他的歌会感染几亿人。可是交往多了,我却发现他内心的感情极其丰富,平时不溢于言表,一旦伏在五线格上,他的喜怒哀乐就像水一样从笔下流出来。

光南最擅长的是写抒情歌曲,时代和人民也给了他这个机会。10年内乱结束之后,人心欢欣舒畅,社会安定自由。人们需要有歌声来表达对来之不易的安居乐业的赞许,表达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这时的光南把积蓄了多年的灵感尽情地发挥了出来,他到处走,到处看,到处听,每一件使他激动的事他都能化成歌声。在短短的几年间,他创作了大量的抒情歌曲,仅1979年就写了100多首反映人民心声,赞颂美好生活的歌。音乐界的老前辈李焕之说:“他心中好像有流不尽的旋律压制不住地往外倾泻。”

光南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歌曲也带着理想色彩。如别有风味的《生活是多么美丽》、秀丽流畅的《月光下的凤尾竹》都给人以美的向往和热情的期望。这使光南的歌特别受那些充满理想的年轻人的欢迎。一曲《假如你要认识我》又用了一连串的“唻唻唻”,引出“理想育出幸福果,革命的青春永不衰”。这首歌在奋发进取的青年中广为流传,几乎唱成“青年突击队队歌”。

光南在一次座谈会上说:“我最爱给青年人写歌,因为青年才最需要歌,而歌也最依赖于青年的传播。”光南的心血得到了青年的回应,1985年全国30万个团支部投票评选首届“当代青年喜爱的歌”,在获奖的30首歌曲中光南独占三首,和谷建芬、王立平一起成为青年最欢迎的作曲家。

在这段时期的创作中,光南最得意的是因为时限关系没赶上评奖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这首低回婉转,情意绵绵的女中音独唱使关牧村蜚声歌坛,也使他和关牧村结下了莫逆之交。关牧村后来说:“只要光南招呼我们唱歌,我不论在哪里都是要赶来唱的。”

在歌颂祖国前进的节拍中,在描写美好生活多彩的旋律中,光南的艺术风格和艺术观逐渐成熟了。他说:“人民的情感是我的创作源泉,群众的需要是我的创作天地,抒人民之情是最有价值的。”他还说:“在音乐形式上不能排座次,不能总把交响乐看作老大,而把抒情歌曲看得矮人一头。”

在为不同声区的独唱演员创作“成名歌”的过程中,光南周围聚集了一大批名演员,他在音乐界逐渐被人们所认识,1985年,在中国音乐家协会上,他当选为年纪最轻的副主席。

《在希望的田野上》

中国的大多数人都熟悉《在希望的田野上》。光南在这首歌中流露的对祖国的爱恋和对家乡的期望引起过亿万人的共鸣。

说光南是个爱国赤子是绝不过分的,他说:“爱国是我创作永恒的主题。”有一次他出国访问归来,大伙请他吹吹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的第一句话是:“看来看去还是我们的祖国好。”

这几年,音乐界的大批才子流往国外,光南的夫人洪如丁从小在新加坡长大,有人劝他们也“出洋”去过过。光南听了很光火:“我的根在中国,要去,你自己去。”他说:“这里的生活虽然艰难一点,但我能为11亿人写歌,新加坡才1000万人,有几个人能听我的歌?”

光南并不是一个对现实的一切都感到满意的人。他经常通过青联向上反映知识分子应该得到更多重视和支持的建议。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只得了30元稿费,他诙谐地表达他的意见:“才够买一张流行歌星音乐会的入场票。”但是光南从不让不满遮住希望。他在去年底青联常委会的一次夜谈时说:“不论社会上有多少让人不满意的事,我总是对我们的国家充满希望,要是我们的社会没有充满着希望的人,我们的民族还有什么前途呢?”

光南不是空谈家,他用他的歌来实践他的爱国之情。王立平说:“他干起活来就像头牛,可以一整天在钢琴上不下来。”上次青联开会的的休息间隔,委员们都忙着招呼久未见面的朋友,唯独他和彭丽媛在一边讨论什么,我上前一看,原来他乘开会期间给彭丽媛写了首抒美好山河之情的歌,正在边试唱、边改动呢。

光南在祖国希望的田野上耕耘,写下了1000多首洋溢着赤子之情的歌篇。由于他的歌在爱国青年中的广泛影响,他被选为以爱国为基本宗旨的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的副主席。并且由于他的正直和负责,很快成为青联中享有威望的老大哥。

《屈原》

我是在北去的火车上听光南讲写歌剧计划的,8月的硬座车厢里闷热又嘈杂,汗流浃背的他完全沉浸在对大作品的构思中。我说:“你不如按着你熟悉的民歌路子,写成群众上口的歌剧,搞个80年代的《洪湖赤卫队》。”光南摇摇头说:“不,我要写一个能拿到世界歌坛去的作品。我们国家有那么多优秀的声乐演员,这几年多次在国际大赛中得奖,可是他们的参赛曲目都是外国人写的歌剧,我要让他们能唱着中国人的歌去得奖!”

光南花了近两年完成了将西洋唱法和民族内容融为一体的《伤逝》,在他的艺术生涯中翻开了新的一页。然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了他最寄希望的歌剧《屈原》,这是光南一生中攀登的最后一个高峰,也是他倾注了最多心血和情感的作品。

熟悉光南的人都能理解他为什么选择屈原作为自己最辉煌的作品的主题。范曾说:“光南就是个有屈原之风的人。”

光南是一个独立思考,有艺术追求和创作个性的人,他勇于坚持自己的创作道路,从不随波逐流。他针对歌坛流行的各种“风”说:“我不愿意去赶时髦,我追求的是祖国、劳动、生活和爱情这些永恒的美好情感。艺术家要有艺术有的人格,我要写传之久远的作品,我宁愿写的歌一时推不出来,也不能去写低劣庸俗的东西。”

王立平说:“光南是现在最清贫的音乐家,他不是没有赚钱的路,当年他成名的时候,现在许多搞流行曲的人还是学生。但是光南把心思全扑在艺术追求上了。”

光南的生活确实不宽裕。他的社会活动和联系很多,为了装一部电话,不得不卖掉心爱的摩托车。他甚至没办法叫辆出租车让年迈的老母去听《屈原》音乐会,那天在民族宫的礼堂前停了不少小汽车,可有多少人想到光南自己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呢?

曾经有一段,外面风传要推荐光南当什么领导。洪如丁说:“我想这下可好了,至少有急事找车可以不用操心了。”谁知光南听了以后说:“我不能当什么部领导,我的事业在音乐,一旦离开了音乐,我的事业也就完了。”

光南不追求“时髦”,不追求金钱,不追求地位。可是他对党的追求却终身不渝。他多次提出入党的申请,也通过青联反映希望在中青年知识分子中注意发展党员的建议。他在入党申请书中写道:“党是我的母亲,我渴望做党的儿子。”“我希望成为一名党的文艺尖兵,用自己的笔尽力写出无愧于祖国,无愧于我们时代的作品,如果我的作品能在人民火热的‘四化建设中起到一些好的作用,能使青年人更加热爱我们的祖国,充满对未来的信心,加深对党的感情,则是我最大的欣慰。”他实践了自己的誓言,于1984年7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3年之后,他作为文艺界优秀共产党员的代表出席了党的十三大。

《屈原》是光南的最后一部作品,我总觉得在那些高亢低回的唱腔中既有中华民族史上千古流芳的爱国者的形象,也有光南为祖国、人民和音乐而奉献终身的影子。

《伤逝》

去年夏天,全国青联在广州为光南举办《声乐作品音乐会》,凭着光南的威望,关牧村、关贵敏、佟铁鑫、胡松华、张暴默、殷秀梅、韩芝萍、程志、董文华等一大批著名演员都去了。我看到这么强的演员阵容,高兴地对光南说:“这么多名演员大会聚不容易,请他们每人唱一个你近年来最受喜爱的歌,出一盘磁带保证大受欢迎。”谁知光南说:“我这回全上新歌。这几年由于种种社会原因,我写的数百首歌都没有出版或上舞台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我要让新歌和群众见面,在人民中找到知音。”他笑笑又说:“我现在是一心朝前看,还没到开回顾展的时候呢!那些事等过了50岁再想吧。”谁想到,50岁已经不再属于他。

1990年4月18日晚,我刚刚听完程志的独唱音乐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光南脑溢血住院的消息,我急忙搭上一位演员的车赶往协和医院,一走进急救室,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还在电话上谈笑风声的光南,这时毫无知觉地躺在急救台上,没有一点生命的反应。光南的夫人洪如丁和女儿蕾蕾告诉我们:他是倒在钢琴上,他是倒在歌声里的。

团中央、青联、文化部的领导很快都来了,一大批名演员焦急地聚在急救室门口,协和的主任、教授们也都赶到了,会诊的结果严酷而无情—脑死亡。

他静静地躺在白被单下,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他周围的人却说了很多。

晓光说:“这个星期日我陪他骑车跑了一整天,为《屈原》的上演到处求人,为了批到30万元钱,他特别兴奋,也特别劳累……”

几个演员说:“本来2月分就准备在北京开的‘施光南声乐作品音乐会没能如期召开,他到底没能在生前实现他多年的梦……”

洪如丁说:“早就该让他检查身体了,他有一年多没进过医院的门,上次他头痛得厉害,就吃了点感冒药硬挺过去的……”

蕾蕾说:“我爸爸还有两百多首歌压在抽屉里,都是这几年写的,没能发表,也没来得及排唱……”

王立平脱:“一旦人们感到要失去他,才发现他是那样的宝贵。”

是啊,多少事该做还没来得及做,多少事想做而已经不能做了。

在人工呼吸机的支持下,他的心脏又顽强地跳动了13个昼夜。每天来看他的人川流不息,有同行、有演员、有领导、有朋友、有教师、有学生、有不认识他而只知道他的歌的人……

光南是属于人民的。

记得两年前的一个夏日,光南和我曾站在老龙头上长久地眺望大海的波涛。他感叹地对我说:“望望后面的长城,看看前面的大海,你会体验到什么是不朽。”

他的歌与长城和大海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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