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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功臣又一家

1990-07-15

读书 1990年8期
关键词:龙虎新军杜诗

闻 史

成善楷《杜诗笺记》一书,是林林总总的杜诗学新旧作中值得注意的一册。此书在形式上并没求新,完全采用有会于心,笔之于书的方法,或释全篇,或释字、句,都凡三百余条。但多透新意,足称创获。

首先是会意。释诗以会意最难,何况会杜诗之意于千载之后,而读《笺记》,乃知确为善解杜意之作。如释《北征》中“维时遭虞,朝野少暇日”一联,著者认为此是诗人就国家、民族、人们深在艰虞之中而发,即同样表现了诗人忧国忧民之心。自然,这比王洙辈解作为房得罪,并自叙其艰虞的浅测之说,更切诗意。又如释《述怀·去年潼关破》中“今夏草木长,脱身得西走”,力诋《杜臆》中以此联自状窜伏之说,他重引陶渊明“孟夏草木长”一语来比其义,并指出,杜诗中的“草木长”仅是点明时序而已。这与前人那种的深求枘凿相比,更显其长。全书以条举遣文,虽貌似琐碎,但因多从诗眼中着手,即使仅释句字,有关全篇甚大。

其次是考史。前人注杜,非不明唐史,也未必蔽于杜诗生疏。诗史互案,所契困难。此为人所共知。《笺记》之作,又得考史之功于后,观下三例便知。作者据《旧唐书·兵志》、《通鉴·唐纪》卷三六、三七,考明《曲江对雨》中“龙虎新军深驻辇”之“龙虎新军”即“神武军”,并进一步推论出,杜诗所言“龙虎新军”即“神武军”深驻辇之事,为它书所不载,杜诗此文有补史之功。这种由史而入,不仅为杜甫“诗史”之称更补一证,也为治诗、治史提供了良助。而释《遣兴》五首中“天用莫如龙”一诗,《笺记》一反前人所谓讽喻安禄山及子庆绪之说,重新考定此诗应撰于至德二年(公元七五七年),乃为李泌之去而发。从意义上来讲,则是表现了诗人为国惜才的情怀。同组“地用莫如马”也是这样,《笺记》否定了肃宗不用郭子仪、李光弼之说,认为“马”实喻严武,作于乾元二年(七五九年)的此诗,自然不应该去感叹正当叱咤风云的郭、李,杜甫为交谊甚深的严武遭贬巴州刺史而发,新旧诸说互较,无疑《笺记》所论更为切合杜老当初情怀的。

第三是释词。宋人称杜诗无一字无来历,虽非定论,但据此可旁证其繁用典故,频遣对仗之习。不过,前代注杜群英中,博学广识者辈出,辞藻之义,用词所自,已大多究明于前。杜诗虽号典雅不凡,但也不乏随文赋义,频用新词处,对此,前人注意甚少。《笺记》于此用意最勤,抉微阐幽,定值珍视。如释《画鹰》“何当击凡鸟”之“何当”为“安得”,不仅正适本文,又为考唐代词义者补一新义。《彭衙行》中“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太平寺泉眼》“何当宅下流,余润通药圃”之“何当”,皆得的解了。又如释《李监察诗》“且含双鱼美,谁看异味道”之“且”为“已”,也是新得。

最后是校雠、杜诗异文很多,其中必多讹误。读书自校雠始,这是旧学的传统。《笺记》没有舍近求远,对正工部文,固多的解。如《解闷》之十一“侧生野岸及江蒲”,“蒲”,一本作“浦”。《笺记》认为应以作“浦”为是。理由有二:一江浦始与野岸对文。二是古人常以江浦连文,如《吕氏春秋·本味)之“江浦之橘”及《战国策·秦策》:“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都可为例。其说甚是,杜诗中即频用“江浦”一词,如《阻雨不得归禳西甘林》中之“阻此江浦深”;《鸥》中之“江浦寒鸥戏”,《江边星月》之一“江浦自来澄”,都是内证。又如《乐游园歌》“长生木飘示真率”,《笺记》据《文苑英华》二三六引校“示”作“乐”,认为示乃乐之俗书而误。这一校改,正与诗题相切了。

当然,深求此书,不是没有可赀之处,诸说也并非圆密难攻,了无滞义。但是,正如著名文史学家钺先生为此书所作《题辞》所说的:“阐释诠论,抉发幽微,可为少陵功臣。”因此,特作述评于上。

(《杜诗笺记》,成善楷著,巴蜀书社一九八九年十一月第一版,2.9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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