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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希望之灯长明

1990-01-01尤今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0年4期
关键词:工作孩子

〔新加坡〕尤今

我衷心热爱方块字砌成的那个美丽绝伦的世界,在其他同龄孩子以捉迷藏来消磨时光的当儿,我将自己严密地囚禁于文字的堡垒里。

开始时,读的是神话、童话;慢慢地,这些虚构的故事再也满足不了心态早熟的我了。我阅读的触角伸向了文艺的园地。

我12岁那年,患了急性肾脏病而住进了医院,心里记挂着的,不是病体的康复问题,而是带去医院的书籍够不够我消磨上两个星期。一大早天蒙蒙亮时,便把书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在枕头上看。入夜以后,病人都熄灯就寝了,我还苦苦地央求护士让我亮灯阅读,护士因此而戏谑地对我说道:

“哇,你想当女博士啊?”

当博士,我从来也不曾想过。当作家,我却是想过的——偷偷地想,想了无数回。

我暗暗地朝这个目标努力。

自从小学五年级那年,在报上刊出第一篇作品后,我手中的笔,便不曾停过。

正由于自己对文学有一份狂热的爱好,自然不免希望自己人生的伴侣也有同样爱好。可是呀,顽皮的爱神丘比特,竟和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我选择的终生伴侣,是位完全不懂方块字对文学又一窍不通的华人。他中学毕业后,负笈新西兰,修读土木工程学,毕业后,又到澳大利亚考取工程硕士研究生。

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图书馆工作。他天天下班后,都到图书馆来,佯装找资料,找书籍,显得非常用功好学。见面的次数多了,我便答应了他的邀约。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他老早已张好的刻意等我下陷的那张大大的情网里。

这张网,很柔软。下陷以后,至今不悔。

记得婚后不久,我便辞去了图书馆的职位,进入报馆,担任我向往已久的“无冕之皇”。

记者生涯,既快活,又艰苦。

我们夫妇俩在一起用膳的次数,平均每周不到两次,都是各人自己解决的。这一段日子,我们家里天天奏的是“潮州音乐”——自己顾自己。有好几次工作至晚上8时许归家,看到他站在煤气炉前煮快熟面,地上孤寂地拖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即连那面煮沸后飘在空气里的香味,也显得很凝重。这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可是,天天回家,独对影儿成双,屋子与炉灶都冷冷清清。婚姻完全不曾带给他任何的温暖,但是,他从来不曾口出怨言。从不!

就在我认真考虑是否另谋他职以保全婚姻的幸福时,他突然接到了公司调他到沙特阿拉伯工作的通知。

他只身远去,而我,留任原职。为了能够更好地应付这份为我所热爱的工作,我忍痛把初生的孩儿送到400里以外的地方,让我居住在怡保的婆婆照顾他。

一家三口,遥遥地分居在三个地方,这是我生命里很黑暗的一段时期,而夫妻两地分居的日子,对于两人的感情来说,也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我的丈夫在那黄沙万里而又荒瘠无比的地方,度过了漫长的一年后,终于在信内提出了让一家子在异地团聚的愿望与要求。

就这样,我到怡保去接了刚满两岁的孩子,又向报馆申请了两年的无薪假期,怀着复杂的心情飞向万里以外那个陌生的国度。

沙漠的日子,是不容易熬的。

当地保守的风俗,完全限制了我行动的自由;当地诡谲的习俗,也限制了我喜欢交友的天性。

丈夫为了工作而忙得天昏地暗,稚龄的孩子又因为不适应当地的气候而患上了严重的鼻窦炎,三天两头跑医院,日日与针药为伍。

我忧,我闷,我愁,我苦。渐渐地,患上了失眠症。

孩子的病日益沉重,当地的医生束手无策。我这个时期所流的眼泪,比过去任何时期加起来的还要多。

一日早上,我决定离开这个我生活了一年多的大漠,携孩子回返家乡,另觅良医。回到新加坡后负责医生发现,沙特阿拉伯风沙迷蒙的生活环境对鼻子原本过敏的孩子产生了恶性影响,呼吸管道布满了可怕的脓液。

医生决定动手术为他吸去脓液。我在手术书上签了字,我看着他幼小孱弱的身子躺在偌大的手术床上,看着他睁着无神的双眼,不哭又不喊地被推进了阴森寒冷的手术室。我茫茫然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整个脑子空空洞洞的。我的孩子,我这个刚刚被送进手术室的孩子,才两岁多哪!一意识到这一点,眼泪便哗哗地流了一脸。此刻,我是个悲伤的母亲,然而,我必须独立吞咽我的悲伤;因为可以分担我悲伤的那个人,还留在万里以外的地方!

手术之后,我把孩子送进托儿所,自己重返工作岗位。做的是出国以前的记者工作,不同的是心情。以前一家三口分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每天放工后,觉得自己像个无主孤魂。然而,现在,孩子那张无邪的笑脸,却使家成了一块磁石,一下班,我双脚便自然而然地像加了滑轮,飞滑回去。

日子在我们母子二人苦苦的伫候里,静静地流走了。终于,盼得云开见月明,丈夫在沙特阿拉伯工作合同结束了,我们一家三口,总算能够重新在同一的屋檐下生活了。

这时的我,对安定的家庭生活产生了高度的向往。终日在外奔波的记者生涯,不再适合于我了。我提出了辞职,加入了教书的行列。

如果说记者生涯犹如五彩斑斓的画布,那么,执教鞭的日子,就是一块色泽极淡的素布了。画布上鲜艳的图案固然使人陶醉,然而,素布上的淡色条纹却令人觉得谧静恬然。

有了固定的工作时间、固定的生活环境,我也开始有了固定的写作时间。

我把每日的生活分成三部曲:教书、写作、阅读。

我写小品文、散文、小说和游记。在我的作品当中,出现最多的是游记。这主要的原因是我和丈夫在工余之暇都喜欢旅行。

尽管我们夫妇在教育背景、在阅读兴趣上,是全然背道而驰的,但是,对于旅行,我们都有着一致的热诚。每回把头凑在一起共同在地图上勾勾划划,或者,对着一大叠旅行的资料共同商讨旅游的重点时,我的整颗心,便涌满了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在许多人眼中,我是个“不知人间忧愁为何物”的人。

无可否认,和许多人比较起来,我的人生道路是相当顺畅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沙无石、一帆风顺的。我当然也有充满了挣扎与眼泪的一面,但是,我是个不容易向现实低头的人。碰到挫折,我顽强抵抗;抵抗之后,如果依然黑暗处处,我绝不死心。我始终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亦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许多事情,“山穷水尽疑无路”,然而,结果呢,“柳暗花明又一村”。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当你在人生的路子上看不到曙光时,你千万不要绝望地把心扉关紧,你必须用你心里那盏长年长日点燃着的灯来为你照亮前面的道路。这盏灯,有个美丽的名字,它唤作:“希望之灯”。坦白地说,我这种乐观的性格与坚定的信念,帮助我度过了人生一个又一个难关。

(刘振有摘自《海外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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