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标点

我的一生是一句话，母亲最希望我把它推敲得美丽些，生动些。后由我的脚印落成文字，将它书写在时间的稿笺上。后人为我堆起的那座坟墓，想来就是句末的标点了。

那么，我将表达出怎样的意思呢?

将脚印首先落成“善”字——我觉得它是最不可缺少的。母亲发现后，点了点头。却又说:“这还不够。后人只能在句末给你点成逗号。”

但我渴慕一个表示完整的句子。

于是又将脚印落成“信”字——我觉得它是最靠得住的。母亲发现后，点了点头。却又说:“这还不够。后人只能在句末给你点成逗号。”

于是将脚印落成“顽强”，落成“进取”，落成“创造”——我觉得它们都是闪闪发光的。母亲睁着昏花的老眼见了，点了点头。却依然说:“这还不够……”

我茫然了。

“任何人都不会得到句号的，”白发苍苍的母亲叹息一声，补充说:“可贵的，孩子，是你一直在争取句号。这样，你将会赢得一个能够竖立起来的感叹号。”

(江河摘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