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冷丁结束了他的生命
1989-08-24
1988年10月11日上午8时,在江西省九江市郊的刑场上,随着一声枪响,一个因注射度冷丁成瘾而盗窃公款13.6万余元的特大经济罪犯,原九江医专附属医院采购员张建荣结束了罪恶的一生。消息传来,惊叹的人们纷纷质问,一个普通的医院工作人员,为什么竟能弄到上千支度冷丁?一个小小的采购员,盗窃十几万巨款达4年之久,为何迟迟没被发现?隐藏在他犯罪背后的黑幕又是什么?让我们循着他生活的轨迹,看看他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深渊的。
人生之路虽然漫长,但关键就那么几步
1974年,19岁的张建荣结束了农场生活,在父母的安排下,来到了九江市卫校附属医院药房工作。穿上白大褂,一扫往日的晦气,工作起来也很带劲。不久,在全院专业考试中,他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为此,他由季节工转为正式工,定为行政25级。应该说,张建荣的耕耘有了喜人的收获,生活的道路洒满了阳光。然而,他没有继续追求光明的未来,却由一次偶然的事件,滑向了罪恶的歧途。
那是1980年的一天,他给化验室抬冰箱,不小心砸了脚指甲,一位副院长见此情景,示意医生给他开了100毫克度冷丁。一针下去,脚不疼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梦幻般的温柔溢满全身。从此,他与度冷丁结下了不解之缘。他谎称同学有病、母亲生癌,一次次去找主治医师。那些掌握着度冷丁使用大权的医生们更是不问青红皂白,随手开上几支。这就样,他利用在药房工作之便,采取借、骗、偷等手段,3年非法获取度冷丁375支。
度冷丁麻醉了他的肉体,也腐蚀了他的灵魂。作为医务人员,他不是不知道成瘾的后果,几次试图戒掉,但又一次次丧失理智。他认为,人生就那么回事,享乐一天算一天。1982年10月,张建荣吸毒事发,被调到锅炉房劳动。可就在处理决定下达之前,他竟奇迹般地接替了采购员的职务。直到一年以后,在市卫生局的追查之下,医院才给他记大过一次。
受到处分,断绝了药品来源,再加上恋人离他而去,爱情、事业成了“昔日的黄花”,他觉得自己像只离群孤雁,与大千世界格格不入。此时,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在通往罪恶的道路上又迈出了第二步。他认为,只要有钱就一定能搞到药品,于是想到了一条金钱开道、物质铺路的捷径。他借替出纳员李季凤收款送银行之机,隐匿几张收款单,拿下与之相等的现金装进自己的腰包。初次得手使他不能自制,灵魂和理智丧失殆尽,拿生命作赌注押在“侥幸”二字上。在此后的3年里,他先后作案232次,窃取公款13.6万余元。他不断给那些医师们送去礼品,有时竟是上百上千元的存折。金钱果然发生了魔力,他先后敲开了23家医疗单位的大门,为他直接提供度冷丁的就多达50余人,提供度冷丁976支。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张建荣罪有应得,走完了33岁的一生。然而,是谁为他提供了犯罪的条件呢?
比“吸毒者”更可恶的是那些“贩毒者”
度冷丁作为一种镇静药品具有着不良的成瘾性,因此被卫生部门列为管制药品,处方权掌握在卫生局许可的主治医师手中。但是,这些规定在此医院却是对外不对内。那位副院长不顾有关规定,擅自示意医生给张开了100毫克度冷丁,结果一半被自己享用。一些医生因张是熟人,仅凭张的一句话便大笔一挥开上几支。更令人气愤的是,一些身为党员、干部的医生们,在知道张受到处分的情况下,置制度、医德于不顾,还是照开不误。因为张有钱,有实惠。
张受到处分后,艰难地度过好多天,如果此时得不到药品,他今后的生活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然而,当张带着礼物找到药剂科何道萱时,竟毫不费力地得到几支。1986年6月,何道萱找到张,面有难色地对张说想买辆摩托车,于是从张手中得到3300元赃款,张也因此得到了179支度冷丁。
市第二人民医院负责人王德印故意在张的面前讲彩电难弄,张便马上送去一个写着王德印名字的存折1500元,没过几天又送上500元。王德印这位市二院连年的先进工作者,卫生系统的优秀共产党员,竟是那样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赃款,先后给张提供度冷丁96支,其中半数以上是王德印模仿医生手迹开出来的。
市妇幼保健儿科一位主任,以借款名义向张索要300元和电饭煲、香烟、啤酒、可口可乐之后,还不满足,竟大言不惭地说:“青岛啤酒好喝!”张又买了8瓶青岛啤酒连同一只125元的打火机一起送上门去,得到度冷丁10支。
这些医务工作者,看到张建荣吸毒成瘾,不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帮助解除,相反却抓住张索求药品的疯狂心理,从中肆意获取钱财,暗中支持,生怕张变好而断了发财的门路,党性何在?医德何在?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张几次试图改邪归正,外出脱离戒针,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要插上一脚。从1986年初到1987年春节,何道萱、王德印等人以陪同名义与张一起到广州、深圳、桂林等地游山玩水,吃喝住行由张全包,前后6次,挥霍赃款2万余元。
当我们从众多类似的事例中选出这几件呈现给读者的时候,心情格外沉重。这些身为党员、干部的医务人员,从“救死扶伤”到“见利忘义”,并不需特殊的训练。在金钱与物质面前,原则和道德的崩溃只是顷刻之间的事。这是比吸毒者更为可怕的精神决堤。如果说张建荣的犯罪,一半是由于其自身的堕落,那么,另一半应该“归功”于这些人的私欲与贪婪。吸毒者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贩毒者”难道不应该严厉地惩罚吗?
吸毒成瘾固然可怕,但漫不经心的官僚主义更可怕
法庭上,辩护人仗义执言:“……另一方面,他之所以在犯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也是官僚主义酿成的难以挽回的悲剧。事实上,只要被告单位的负责人或其他职能部门的负责人以及会计、出纳等,不那么玩忽职守而稍事负责,不那么麻木不仁而稍有警惕,被告人的犯罪行为是不可能得逞的,起码不至于持续3年之久。”张建荣在供词中也曾讲过:“单位的官僚主义作风和财会制度不严,使我如鱼得水,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采取如此简单的方法,多次作案。如果单位每年进行一次财务盘查,事情也不可能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让我们先看一下院级领导班子。院长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政治思想工作淡漠,又缺乏管理经验,刚上任时还可以,但被指控与一名有夫之妇通奸后,工作消极,长期在家休养。其他几个党总支书记、副书记、副院长,要么有病,要么只管党务,要么是新近调来不摸情况,有的干脆到了退休年龄,养老可以,闲事少管。院级领导班子实际上长期处于半瘫痪状态,成了“维持会”。这种状况就给张建荣这样的盗窃犯打开了方便之门。
有关制度、规定,一到了院里就变了样。度冷丁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可医院给你来个“对外不对内”,上级下发的文件,包括中央文件,一到院里就被锁进“保险箱”,不与职工见面,有的长达几年之久。
张建荣吸毒第一次事发,本应进行严肃处理,可该院不但没有及时处理,反而调去干采购工作。
财务管理上,几年不作清查。发现问题也不及时采取措施。一位主管财务的副院长本来觉得张建荣替李季凤收送款一事不妥,多次劝告,李季凤不听,他又找到另一位主管院长。而这位主管院长麻木不仁,不去理睬。这位副院长也就不再坚持。事实上,除了张建荣盗窃13.6万余元公款外,出纳员李季凤以同样的手法贪污公款达5742.33元。门诊收费员李某摹仿李季凤笔迹贪污1000元。邱某、何道萱等人内外勾结,多次盗卖药品,价值达8000余元。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医院连年的汇报总结中都有辉煌的“成绩”。1985年被评为区“文明单位”,1986年全市八大医院检查评比中获“优胜单位”称号。就连罪犯张建荣还被评为1985年度“先进工作者”。
张建荣在罪恶的道路上越陷越深的事实告诉我们:解决青少年犯罪问题,不仅要打击罪犯本身,而且要综合治理,优化青年健康成长的社会环境。
(图:王红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