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諒德德“鬼气”
1989-08-24
的确,解释画家的画,特别是形式抽象的绘画,是件很费劲而又不讨好的事。有时问到画家本人,他们也很为难。绘画不是猜谜语,故布疑阵之后,让人想得头疼,它应是画家对诸种社会现象感受的一种描述。所以,即使有些画说不清,但它仍是画家内心世界的一种流露,或者换句话说,通过这种描述依然能够窥到画家的内心。最起码,曹琼德的画是如此。
乍看琼德的画,似乎无章可循。杂乱的点、线、色块,仿佛是电子合成器弄出的非大自然所有的声响动静,无调式、无节奏。但看画的标题,这画分明画的是贵州山水风光。其中有氤氲的村庄、潮湿的牛棚、晒稻谷的禾架;有在瘴雨蛮烟中隐现的山谷溪水;也有在四季色彩变幻中捉摸不定的岩石、土地、灌木丛及蓝天、白云……可为什么,曹琼德要把画画成这个样子呢?
曹琼德说:起初,他一心一意要把画画得写实逼真,可当他果真达到这一程度时,他又深感不满和失望。人类那复杂、矛盾、宏大而精微的内心感受,怎能用这种直观简单,平铺直叙的语言来表现呢。绘画应更多的是色彩和结构;是一种最能强烈地表现人自身情感的形式;是一种不受“形象”约束的精神的彻底宣泄。
曹琼德生活在贵州,生活在现代文化艺术尚未被开发的闭塞地区。但贵州,特别是黔东南的山水风光,却给予他丰富的艺术滋养和视角独具的艺术感受力。他很推崇塞尚、乔托、格列柯等印象派大师,具有很强的现代绘画意识。但他始终认为艺术的根基是自然与人的生活,因此,当许多青年画家忙于观念变幻、忙于标新立异、忙于追赶现代派潮流时,他反而沉下心来,深入大自然和生活,一头钻进黔东南的山谷、河流、丛林、村落之间。渐渐地他在家乡的山水中体悟到许多独特的东西。打个比方,如果说,大西北的阳刚、广西云南的阴柔,有一股超脱的“仙气”话,那么,集阳刚、阴柔于一身的贵州,却颇有一股幽冥的“鬼气”。清晨,暮昏,随便一片草丛就会突然冒出一缕白烟,然后乘风飘去;不加油饰的木质吊角楼,在明灭不定的云烟缭绕下,仿佛是一座座荒山中的古庙……贵州有句俗话:天无三日晴。阴沉潮湿的气氛,给黔东南的山水罩上一层稳定结实的框架。发现这些,曹琼德兴奋不已,他感到自己的内心与这样的景物之间,产生了一种和谐的共鸣,那幽冥而深邃的框架,更使他获得启迪的灵感。
他开始用画笔来捕捉这种感觉。但在不断的创作中他又发现,使用单一的材料技法,已大大局限了他捕捉那种难以言状的“气韵”的手段。人是工具材料的主人,应能随意地驾驭和使用它们。但现在不少现代派画家,包括西方的一些画家却正为材料和大机器所俘虏奴役,他只有另辟蹊径才能成功。他开始大胆地用油画颜料直接在宣纸上绘画,以极大的随意性和想像性将版画、油画、水彩、国画等多种技法融合在一起。在材料选用上,他更是随心所欲,纸板、木板、布片、印刷滚筒等,只要能表现出他的想法,他都去尝试。这样一干十几年,结果不仅果真使那微妙的“鬼气”跃然纸上,而且出人意料地被国内画界肯定为他独创了一个未名的新画种。
东方的画强调气韵,而西方的则强调结构。曹琼德匠心独具地将这两者结合起来,他虽没有赶潮流,但却后发先至,一下子超越了不少赶浪头的所谓现代派的画家们。
还是让我们看一看他的作品。
在他的绘画中,他有意识地用黑色作为整个画幅的框架、结构。然后,再让其它的色彩内容自由地流动变幻。这非常类似舞台演出,舞台幕布作为固定结构,而舞台上的人物表演却可以不断变幻。但这黑色又不是单一的,而是在各种流动的色彩中,形成众多的视觉层次,表现了一个无比幽深的充满“鬼气”的空间。这样已变形的房屋云朵、树木山石边沿形状的硬度被逐渐强化,使内含感性与理性、形象与抽象的色块富有渗透力和张力。这种带有质感的多角形块状、多空间的组合,非常强烈地表现了画家所追求的强结构下的自由个性,表现了画家内心那种渴望宁静和谐而又摆脱不了骚动不安的复杂矛盾的生活感受。
十几年来,曹琼德就是为了要准确地捕捉这种与自己内心极为合谐的“鬼气”,才把画画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