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世界
1989-08-24
上了高中,忽然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很渴望找个男孩交往,虽说以往与不少男孩相处,嘻嘻哈哈,但总觉得是些小孩玩艺,内心的沟通好少好少。可是想归想,总是不能如愿,即使身旁有男孩接触,及至眼瞪着眼,话又打结了,只是说些平平常常的话题。便只好自叹太小,上帝忙不过来照顾我。
这日闲来无事,信手翻开一本学生杂志,此乃我的癖好,无事总要弄本小说看,一度梦想当个文学家,故脑袋里装了些福楼拜、毛姆、巴金、茅盾、三毛、金庸之类。看到一篇《我在家里》的文章,不禁大为欣赏,其实别人看来未必是不朽之作,只是那作者语言,与我平日好相仿,心里便赞叹那文笔的洒脱。仔细又读,始知是个男孩所作,长我两岁,在那黄河之滨的郑州。倏忽间,那曾一度放弃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犹豫再三,展纸提笔,一挥而就,迅速封好口,跑到学校的邮筒前果断地投了进去。倘若慢一步,也许永远不会认识他了,现在想来十分欣幸自己了解自己。投好信往回走,起初还幻想着那男孩收到我信时的情景,没走十步,看到一群男孩在打球,驻足观看,竞把这事给忘了。
两星期后,到教室上自习,打开抽屉,看到里面躺着一个陌生的但字迹好帅气的红信封。莫名其妙地撕开口,低头寻找落款,方知是上次“杰作”的回音——那男孩的回信。匆匆但不失仔细地看完信,得知他正就读高二文科。OK!志同道合。顿时欣喜若狂,要不是教室好安静,我准会趁势大叫。拿着信蹦到走廊,看着天空,恍觉天好高远,世界好可爱,切都那么明朗,那么柔和。
从此书信往来。一日撕开那按期而至的红信封,看到这样一句话:“你我好一样,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说话语气,一样的不安分。”呆呆望着这几行字心里好感动,不禁柔肠百折。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一样”吗?
与他交往我从来不设防,只管将自己的友情寄去,把自己的生活铺展到他眼底。因为天隔一方,用不着害怕,其实面对身旁的男孩,究竟害怕些什么,至今仍不明白。我们从柏杨谈到鲁迅,从琼瑶谈到亦舒,从第40届世乒赛到1990年亚运会,无所不谈。
记得我曾对他说过:“最近读了琼瑶的作品,读的时候,真让人心动,可读完了,却又什么也没有了。她把少男少女的那种独特的感情写得那么入微,实在叫人叹服!文中穿插的诗词也真让人佩服!然而她小说的风格太雷同,写个人的太多,写社会的太少。人活在世上不是孤立的,人和社会有割不断的联系,那两个人的纯情,只是爱,除外还有什么呢?没有!除了小说中以外,现实生活中还能找得到吗?可惜琼瑶走不出来了。”他带着戏谑的口吻回信说:“你可真狂妄,人家大名鼎鼎,给你说得只值几分了。不过,我还是颇为欣赏你的评价!”
他也写了这样一封信给我。
“……本人以擂主身分,组织了五强擂台赛,在全校范围内公开摆擂,以声援第40届世乒赛,得到团支部大力支持。我是想:一来可以给文科班争点荣誉,二来为自己创造个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三是在实践中提高自己的组织能力,另外,也顺便给自己捞些资本。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几个护擂的同学,训练有素,有望“称霸”全校。其实我是五强中最弱的一个,当总擂,全因为是本擂组织者,我是不出战的,一切全由他们。赢了,昂首挺胸有我的一份;输了,还好说,总擂未尝出战,不足为耻……”
我笑了,为他的坦诚。可真是个会算计的男孩,又与我好一样——野心勃勃,狂妄。
新年前夕,寄给他一个精美的贺年卡,才过5天,便见课桌上也放着一张,好漂亮,依旧是那好帅气的字迹,上写着:“让我来歌唱,让我为你祝福,直到永远,永远……”急忙找日期,竟与我寄出的同日。
(图:王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