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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王海容

1989-08-24

中国青年 1989年6期
关键词:参事室孩子

说起她,我想,如今30岁以上的人都不会感到陌生。从70年代初起,人们几乎每天都可以从报纸上和电视、电影新闻中见到她——一头齐耳短发、一副白边眼镜,清秀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娇小玲珑的身材,朴素大方的衣着,给人以风度翩翩的印象。那时候,她以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和不久后的副部长的身分,常跟随毛泽东前后,参与国宾的迎来送往。

世事变迁,沧海沉浮。随着巨星的殒落,她也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声匿迹了,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她。

海容是1984年到国务院参事室任副主任的。也许是有缘份,她的祖父王季范先生50年代就是政务院参事。30年后,她又自愿选择到国务院参事室工作。

记得她第一次到参事室来,正值参事们学习。她一进屋便双手抱拳,笑容可掬地说:“各位老先生都是我的长辈,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啊。”几句话就消除了我们的“戒备心理”,也使气氛热闹起来。参事们纷纷和她握手寒暄,表示欢迎。几年不见,她依然是原来的模样,只有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从外交部副部长到数年闲居再到一个直属局的副职,中间该有多少曲折?然而,在大家眼中,她到参事室来,似乎是很平常的事,几年前她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沉浮并没有使这些老人们对她另眼相看。而且从那以来,她和参事们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大家都信任她,尊重她,不是因为她的职务,而是因为她办事的泼辣能干、对老人们的尊重和及时热情的关怀。她初来之时,工作人员对她也有几分敬畏,尊称她“王主任”。她倒很豁达:“嗨,别叫我主任,就叫海容吧,随便些。”从那以后,我们就“海容”“海容”地直呼其名了。

海容曾在周恩来总理的直接领导下工作过,对总理事必躬亲的工作风范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到参事室工作后,她把周总理的工作作风也带了过来。她的职务是参事室副主任,但级别还是副部长级,可谓“高干”吧。但是,她对于所分管的工作,事无巨细,不仅随时过问,还喜欢亲自动手。比如要开个什么会,安排个什么活动,或是哪位参事要来看病什么的,她都直接安排布置,对有关工作人员再三叮嘱,督促检查,直至把事情办妥当。因此,有同志开玩笑说:海容跟一个行政处长差不多。有一次几位参事将同一位外籍华人女士座谈,她提前到女盥洗室检查卫生,嫌抽水马桶没擦洗干净,就拿起抹布亲自动手擦洗起来,一丝不苟,毫不以为丢面子。倒是让跟着进来的工作人员脸红了。她在参事室还分管后勤。参事们谁生病了,谁行动不便需要照顾,谁家里有什么事,她心里都有数,一有空就要个车出去转几家。工作人员谁有什么事,她会关心地询问,谁病了几天,她也会提醒处里是否去看望一下。工作人员结婚,她总是积极张罗,主张以全体工作人员的名义送一件有纪念意义的礼品。我就保存着这样一个全体工作人员联名赠送的大相册。每看见它,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所以别看她一天追着你,或者不合适就训你两句,老让人紧紧张张,那会儿一过,大家还是公认,这样的领导难得。

海容性格坦率,心直口快,带点湖南妹子的辣味,也不乏女性的细腻。平常,她和大家相处很融洽,开开玩笑,聊聊天,对物价飞涨也同样爱发几句牢骚。说到兴头,她还爱说笑话:你们给我参谋参谋,说说怎样才能“发财”“脱贫致富”?我们则竭力怂恿说:你呀,如今具有天大的新闻价值,就凭你那些经历,赶快写个回忆录吧,最好还拿到国外去出版,挣个十万百万稿费版权费不成问题。当然,玩笑归玩笑,谁都明白,海容是不会为此动心的。

然而,一旦涉及到工作,海容可就不含糊了。她性子急,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而且要求工作人员办事都得迅速、准确。倘有谁误了事,或出了差错,不幸又正撞在她心绪不佳或正着急上火的时候,那你可得小心点,准备着挨训斥吧,并且最好不要分辩,否则将是火上加油。没摸透她的脾气,老被她训斥是真不太好受。也许是经历过一番曲折,也不似当年年轻气盛了,自她来参事室,我们还很少领教过她的“霸道”,难得见她发几次火,而且很快就“阴转晴”了。有时你心里还在闹别扭,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来找你说话了。一般情况下,她还是比较宽容的,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你,责怪几句“你是怎么搞的?”或者“你这个脑瓜子怎么犯糊涂啦?”这样反而使你不好意思了,不得不诚恳接受批评并且赶紧想法子弥补。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凡当了领导干部的女性,大都古板正经,令人望而生畏。可是海容身上,却不多这种“官气”,与她相处久了,倒常能发现她的未加矫饰的天性的流露。

海容到职不久,即到了暑期。她带着侄子青青、侄女丹丹去烟台休假,我因事也与他们同行。那趟北京至济南的列车只有软座,每厢6人,但我们的包厢没有其他人,两个孩子便在铺上躺下了。列车员进来见了,满脸不高兴,不客气地训斥我们,说软座票不能躺卧,我不服气,正想同她争辩几句,海容倒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赶紧招呼两个孩子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忽听门外有说话声,原来我们隔壁两个外国人,正叽哩咕噜地向一位男列车员说什么,那位列车员不懂英语,在那儿干着急。海容见了,马上出去为他们翻译,原来那对夫妇是到中国旅游的美国人,想打听他们在德州下车后,怎样乘车去聊城。翻译结束,双方都直向海容道谢。但他们决不会想到,为他们当翻译的与曾在毛泽东身边当翻译的竟是同一个人!

还有一次,我随她去中日友好医院看望一位因病住外宾病区二楼的参事。因为不到探视时间,入口处把门的两位女性毫不通融。无奈只好悻悻而出,路过电梯门口,我们忽来灵感,赶紧溜进去,到四楼出来,在走廊里估摸着方向乱撞,居然从防火门找到楼梯下了二楼。一路上颇有点提心吊胆。海容出主意说,万一有人拦,就说找他们的院长。结果运气不错,畅通无阻。我们为这个小小的“诡计”得逞十分得意。

海容已进“知天命”之年,但依然精力充沛,依然透着10年前的精干利落,依然是10年前的装束:永远是三颗扣子的便服,永远是铁灰色、灰色或浅蓝色色,永远是黑色松紧口或圆口平底布鞋,朴素而整洁。

海容的家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她和她的母亲、弟弟、弟妹以及弟弟的两个孩子同住在一起。她家里还有一个成员——一只大名“花姑娘”的猫咪。她的住房,是原某外国使馆的一部份。一条幽深的小巷,隔开了闹市的繁华。一座欧洲古典风格的精致的小楼座落在一块荒芜的花园中,显示出主人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把心思花在门面的装璜上。室内墙上一幅名家书法“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寄寓着女主人的情感和思想。她的家也雇有保姆,但你若了解海容的特点是事必躬亲的话,你就不难想像,原外交部副部长,现参事室副主任的威仪是怎样被淹没在厨房的油烟里的。有一段时间,保姆回老家了,偏偏母亲和侄子同时病了,把海容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中午不到11点,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我得回家做饭去呀!”

海容很喜欢孩子。她的侄子小青,从小同她生活在一起,如今已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他前些年体质较差,老生病,海容总是耐心照顾,到处求医问药,真花费了不少心血。她弟弟的另一个孩子丹丹正上初中。小姑娘聪明、漂亮,小时候老喜欢在姑姑面前撒娇,海容对她十分疼爱。1984年底,她带参事去广东特区参观,一路上只想着给丹丹挑选漂亮衣服。提起丹丹,她的话语里流露出温情,“这个丫头呀,我们家的小公主,可惹不起罗!”

在单位,只要她心情好,见着工作人员的孩子,总要关切地问上几句。我的孩子两岁左右时,我偶尔带他去单位,海容总要把他抱起来亲亲,逗着玩一阵,还给孩子买巧克力,孩子也乖乖地叫她“王阿姨”。

海容至今没有成亲。曾有不少人问过我:“她为什么不结婚?”“她还想结婚吗?”“她恐怕过得很凄凉吧?”我从来没有向海容打听过这类问题,但据我的观察和对她性格的了解,可以说,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是找不到“凄凉”“孤独”一类词汇的。我以为,她至今没有结婚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当年她风华正茂之时,正处于一般女性难以达到的事业的巅峰,可以说,当时她的地位真是“炙手可热”,那时候,既无暇顾及个人问题,也实在难以寻觅到合适的对象。而后便是数年的“门庭冷落”,待她重新走进社会生活,白发已经悄悄爬上了双鬓。再说海容的性格又是决不愿委屈求全的,何况,她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一个女子能在命运的大起大落中从容独立于世已属难得,最难得的是她对待这个敏感问题的超然态度。有一次大家聊天,说起常看到寄给她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来信,她笑着说:“这不新鲜,有一次,大门口还来过一个自称是我丈夫的人哩,在传达室外纠缠了半天,非要进来找我不可。你说这些事,真让人哭笑不得!”

曾有一位女电影明星说过,“做女人难,做一个名女人更难”。对海容来说,这些算是说对了一半。她不难吗?本不愿出名,却偏偏举世皆知;不喜欢抛头露面(就是现在,凡有社会活动,可以不去的,她绝不会参加),却偏偏屡屡出现在众目暌暌之下的各种庄重的、敏感的场合。她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但却失去了她本该得到的一切……为了自己那极不情愿的出名,她尝过了比普通女性多得多的酸甜苦辣。但是,她的与众不同,就在于她能坦然地、乐观地承受生活赐给她的幸运与不幸。她从不顾影自怜,也不屑怀着感伤情绪回味昨天,她的气量一如她祖父王季范先生当年给她取名时所寄予她的期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就是海容,一个始终有勇气面对现实的人,一位平凡又具有独特气质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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