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份儿”
1989-08-24
什么叫“份儿”,似乎说不清,但北京人心里又都知道“份儿”是怎么回事。没到那个“份儿”,装成那个“份儿”,人家会说“瞧那家伙份儿份儿的”;到了那个“份儿”,摆出那个“份儿”,人家也会说“看人家多够份儿”。
熬到什么“份儿”上,就能有什么权利,享受什么待遇。你家老少三代住一间房,他们两口结婚两年了还没房,人家一家三口住六间、五间、四间,因为你和他们两口都没有“份儿”,人家熬到了那个“份儿”上;你买的大虾几十元一斤,还都是破的烂的,人家买的大虾,又新鲜又整齐,才几元钱一斤,也是因为你没有熬到那个“份儿”上;散场以后,十几个司局级干部、几十个处级干部、几百名一般干部都去挤公共汽车,几个副部级干部一人一辆轿车,“嘟”“嘟”屁股一冒烟开走了。你们不要气不过,那是人家熬到了那个“份儿”上。
越有权,越有“份儿”,越有“份儿”,越有权,事情就是这样。老百姓对此,已经惯了。就像那几年在大街上,“红旗”轿车一过来,大家自动让路,因为知道坐在车里头的都够“份儿”;也有上当的时候,大家毕恭毕敬地让开了路,结果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个毛丫头或二十几岁的愣头青小伙子,和街上的“小痞子”差不了多少。
对于“份儿”,常常表示不忿的人,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有点“份儿”又不够“份儿”的人。比如前面提到散了场坐车的事情,对那几个副部级干部坐小车,普通干部倒没什么,只是那十几个司局级干部一个个脸上忿忿然。心里说,不就是差一个台阶吗,你们就是那个“份儿”,我们就是这个“份儿”!在某次会议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忿忿不平地说:新闻记者是怎么搞的,××人的发言摘了一大段,轮到我头上,只说×××参加了会议,我没有发言吗?我不是也讲了一大段吗!怎么一句不摘?难道我讲的都是屁话?记者们小声在底下嘀咕,“你还没熬到那个份儿上”!以后不知这句话怎么就传到这位官员的耳朵里去了。他说,我没熬到那个“份儿”上,以后我的讲话,全文在我们的报纸上登。新闻界的几个同仁背后议论说:在他管辖的那“一亩三分地”上,他是够“份儿”的,在我们这一级报刊,他可就不够“份儿”了!其实,新闻记者,尤其是搞会议的新闻记者,都是“份儿学”专家。谁够“份儿”,谁不够“份儿”,小本子上记得清楚明白,把够“份儿”的落下,要写检查,把“份儿”低的写到了“份儿”高的前头,喧宾夺主,要挨批评,要被追查是什么动机。这就是我们的国情。上面提到的那位官员,没摘他的发言就表示不忿,说明他虽然有点“份儿”,但却不懂“份儿学”。其实,他要是没那点“份儿”,连名字也不会提的。
有一点“份儿”,而又不懂“份儿学”的人,容易得暴发火眼,因为眼和肝脏是相通的,肝气不舒,必然反映到眼上;严重的还要引起消化不良,黄皮寡瘦;最严重的,还可能造成肝硬化,到那时候,再吃“舒肝顺气丸”、“沉香化气丸”就都没用了。老百姓无所谓,做梦也没想过那个“份儿”,谁能“份儿”就叫他们“份儿”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回到家睡个热火炕,这就是自己的“份儿”;别的什么“份儿”,还是让那些有“份儿”瘾的人争去吧!
1988年12月于金台大院
(图:刘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