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的奇想
1989-01-01秦牧
秦 牧
被称为“军火大王”,又是瑞典诺贝尔奖金设立者的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是一个集各种矛盾于一身的人物,有些描绘他生平的文章,直截了当称之为“矛盾人物诺贝尔”。
这个人其貌不扬,面无生气,身材矮小,然而却又充满了自信,喜欢调侃别人。
他研究炸药的时候,有一次发生了爆炸事故,炸死了五个人,包括他的胞弟鲁道维格,他的父亲老诺贝尔也受了重伤,但是诺贝尔却置自己生死于度外,继续研究,在又一次炸药大爆炸中,他被炸得鲜血淋漓,却在浓烟弥漫中狂跳呼喊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因为发明和经营炸药发了大财,但是终其一生,却没有度过怎样豪奢的生活,而且一辈子也没有结婚。
他聪明透顶(不然就不会在炸药的研究和经营上,获得那样大的成功,并且想出设立诺贝尔奖金这样既造福后人,又使自己名垂久远的绝招了)但是对自己文学素养的拙劣却毫无自知之明,晚年竟致力于写诗歌和剧本,自然写出的并不是什么传世之作。有一次我见到一位瑞典学者,问起这件事,那位学者老实不客气地说:“是的,但那是很幼稚的作品。”
而最大的矛盾,毋宁说是他一方面当军火大王,一方面又设立和平奖金,声明要把奖金授予“为促进国家之间的友谊,确保取消或削减现役部队,以及建立和普及和平事业作出最有效工作的人。”
记得有一位英国人叫安德鲁·伊瓦特写的有关诺贝尔的文章,还谈到了这么一件事:
诺贝尔晚年,见到早年曾经担任过自己秘书,为他所深深倾慕,但已与他人结婚的伯萨小姐(伯萨这时成了热心的和平主义者,曾经写过一本风靡欧洲的书,叫做《放下武器》)的时候,两个人常常探讨维护和平的问题,诺贝尔当时津津乐道的一项设想:是要“发明一种具有大规模毁灭性的武器来杜绝战争”。他的这项设想受到伯萨的驳斥,甚至当时就被她推翻了。
诺贝尔的设想:“具有大规模毁灭性的武器足以杜绝战争。”乍听起来,只是痴人说梦,但是在诺贝尔逝世将近一百年的今天,这种仿佛是梦呓的理论,客观上可能并非全然荒谬,它也可能是科学的预见。
诺贝尔生前自然并没有发明一种超过火药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这种武器使作战双方都有同归于尽的危险。就是战争狂人,对此也不能多作点考虑。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现在,常规武器战争虽然是在各地连绵不断的,但是还没有哪个战争狂人敢于发动核战争。美苏关于裁减核武器的谈判所达成的协议成就非常有限,但是有一种什么力量迫得他们非得时常坐下来谈判不可,这就说明他们双方都不是无所顾忌的。它从又一个侧面,说明诺贝尔当年的设想并非纯然荒诞无稽。
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出版了他的新著《改革与新思维》,很有趣,里面有些观点,竟是和当年诺贝尔的设想不谋而合的。请看书中的这么一小段言论:
“在人口非常稠密和高度都市化的情况下,欧洲的武器——核武器和其它武器——过于饱和。今天,只说欧洲是‘火药库,已经不够了。用最现代化的,不断完善的技术装备武装起来的最强大的军事集团,在这里相互对峙着。这里集中了几千枚核弹头,虽然总共只要几十枚就足以使欧洲大地变成火的地狱……是为了分裂欧洲继续各搞各的一体化呢?还是为了东欧和西欧的幸福,以及为了世界其余部分利益,把这两个一体化结合起来呢?“根据这样的观点,戈尔巴乔夫大声疾呼:“不要对抗,而要合作。”
引述这些对于核战争状况描写的言语,该不会被人认为是渲染“核恐怖”吧!按照事物的本来面貌来认识事物,应该是一切辩证唯物主义者的本色。
戈尔巴乔夫和诺贝尔在这件事上观点这样相同,共产主义者向资本主义世界呼吁“不要对抗,而要合作。”本着旧的观点是很难解释的,但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对事物的发展,认为有多种可能,比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要科学一些。对于新的世界大战是否发生这一问题的看法,我想也应该这样。认为一定会发生是绝对化,认为一定不会发生也是绝对化。认为有两种可能,岂不更好?两种可能性都存在,所以,诺贝尔的设想,戈尔巴乔夫的呼吁,毋宁说要更加现实一些。
我国过去在绝对化观念的指引下走了许多冤枉路,沿海地区不敢致力经济建设,大量的钱财投入三线建设和“深挖洞”的活动中去。我们现在,就算必须警惕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话,正视大量事物都存在的两种可能性、掌握辩证观念,从“绝对化”的死胡同中退出来,总是比较高明的。
(王洪峰摘自《中国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