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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晓夫秘密来华

1989-0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9年11期
关键词:尤金赫鲁晓夫舰队

当年担任过中苏高级会谈的青年翻译李越然,了解1958年夏赫鲁晓夫秘密来华的一些内幕。作家权延赤在访问时,李越然同志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史实——

“1958年夏赫鲁晓夫访华,走时候公开,来时候秘密,因为他是按毛泽东的意见来华的……”李越然用清朗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回忆。

那时,我在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工作,地点在中南海丙区,就是紫光阁那边。1958年7月29日,中办翻译组长从居仁堂那边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有重要工作。你赶紧过来。”

我赶到居仁堂,他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苏联方面通过驻华大使尤金请见毛主席,表达了苏联领导的一个意思:希望在中国有一个潜艇基地,建个长波电台以便与他们的舰队保持联络。并提出和我们搞个联合舰队。尤金第一次来谈,毛泽东便严肃地问他:“你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个搞法?”尤金解释不清。毛泽东有些恼火,严厉地说:“你讲不清,请赫鲁晓夫来讲!”

尤金回去便向莫斯科紧急发电报告,返回来再次请见毛泽东,还是说要搞一个联合舰队,以对付美国第七舰队。毛泽东听后很生气,追问苏方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尤金依然回答不清。毛泽东说:“不行,这事必须弄清楚。请你转告赫鲁晓夫同志,让他自己来讲!”

就这样,尤金给赫鲁晓夫拍了电报,赫鲁晓夫决定马上来华。

组长告诉我说:“尤金两次来,都没有讲清楚,主席很火。赫鲁晓夫马上就要到,主任让你参加翻译工作,所以找你来。”

我们一道来到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办公室。主任把主席和尤金的谈话过程又介绍一遍。

听了情况介绍,我思想上也有了准备:看来将有一场大争论!

隔一天,7月31日,赫鲁晓夫便来了。我随毛泽东乘车到南苑机场。记得参加迎接的还有刘少奇、周恩来和邓小平。在候机室等待时,气氛比较严肃,不象过去那么轻松愉快。大家很少说话,毛泽东也不象过去喜欢和尤金谈论哲学,这次没有多少话谈。

赫鲁晓夫乘坐的“图104”客机缓缓落下,我方党政领导人迎出去。没有红地毯,没有仪仗队,也没有拥抱,毛泽东只是同赫鲁晓夫握手,互相致意寒暄着走进会客室。

在会客室稍坐一下。没有谈正题,毛泽东一般地谈及中国国内情况,记得只说了一句:“我们现在确实是出现了大跃进,农村形势很好。”

刘少奇同志接过来说:“我们现在发愁的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粮食多了怎么办?”

赫鲁晓夫露出一种异样的笑容,说:“那好办。粮食多了你们不好办,可以给我们。”

没多谈,宾主便乘车从南苑直驶入中南海。

毛泽东陪赫鲁晓夫走进颐年堂。走进颐年堂,毛泽东随便问候:“一路上还好吧?”

赫鲁晓夫点头:“还好。你健康吧?”“自我感觉良好。”毛泽东已经请赫鲁晓夫坐下,自己也坐下来。说:“尤金向我谈了,你们有那么个意思,但说不清究竟你们是出于什么考虑。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自己来了,这很好,我们欢迎。我们一起谈谈好。”

赫鲁晓夫首先埋怨尤金,说他可能没有听明白苏联领导的意思。然后说明自己的想法。大致谈的是,根据一项协定,苏联的飞机可以在中国的机场停留加油。现在苏联的远程潜艇开始服役了,而且苏联的舰队现在正在太平洋活动,而他们的主要基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此前中国已经提出要求,请苏联把潜艇的设计图纸交给中国,并教会中国同志建造潜艇的技术。现在台湾海峡局势紧张,美国第七舰队活动猖狂。苏联舰队进入太平洋活动是为了对付美国的第七舰队。远程潜艇服役后,需要在中国建一个长波电台,等等。

赫鲁晓夫打着手势谈了十几分钟,加上我们翻译,就讲了有半个多钟点。毛泽东神色肃穆,不停地吸烟,望着赫鲁晓夫默默地听。赫鲁晓夫显然对毛泽东的想法不了解,对毛泽东将会出现的反应估计不足。他还在泛泛做解释,越讲情绪越高,有些得意。

突然,毛泽东抬手做个断然而简截的打住的手势,只说了一句话:“你讲了很长时间,还没说到正题。”

赫鲁晓夫一怔,随即显出尴尬:“是呀是呀,你别忙,我还要继续讲,继续讲下去……”他强做笑脸,有些不自然。“尤金告诉我了,您很火。尤金不行,他没讲清楚。我们只是有想法,想跟你们商量……”

毛泽东不耐烦赫鲁晓夫的遮遮掩掩,绕山绕水,便语锋犀利地直截要害:“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共同舰队!”

“嗯、嗯,”赫鲁晓夫吱吱唔唔,憋出一句显然是不着边际的解释:“所谓共同么,就是共同商量商量的意思……”

“请你说明什么叫共同舰队。”毛泽东抓住要害不放。

“毛泽东同志,我们出钱给你们建立这个电台。这个电台属于谁对我们无关紧要,我们不过是用它同我们的潜水艇保持无线电联络。我们甚至愿意把这个电台送给你们,但是希望这个电台能尽快地建起来。我们的舰队现在正在太平洋活动,我们的主要基地……”

毛泽东越听越恼火,拍了一下桌子,愤然立起身,指着赫鲁晓夫的鼻子:“你讲的这一大堆毫不切题。我问你,什么叫联合舰队!”

我见此情景,在译语的使用上力求准确地表达主席的情感,使赫鲁晓夫充分感到问题的严肃性。

赫鲁晓夫脸孔涨红了。看得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能自圆其说。始终处于答辩地位。仍然搪塞道:“我们不过是来跟你们共同商量商量……”

“什么叫共同商量,我们还有没有主权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沿海地区都拿去?”毛泽东愤怒之中不乏自信的嘲意:“你们都拿去算了!”

陪同赫鲁晓夫参加会谈的苏联副外长弗德林是位著名的汉学家,精通中文。他用俄语从旁提醒赫鲁晓夫说:“毛泽东可真动火了!”

赫鲁晓夫还能沉住气,耸耸他那副斯达汉诺夫工作者式的双肩,一双细小而敏锐的眼睛眨两下,锋芒稍纵即逝,摊开了两只胖而小的手,带着鼻音嘟嚷着:“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不要误解。我们在家里已经商量过了,现在是和我们的中国同志商量,就是要共同加强防御力量……”

“你这个意思不对。”毛泽东重新坐下,他至今还没有附和过赫鲁晓夫一句。在1957年的莫斯科会议上,毛泽东还注意选择一些有共同点的问题谈谈。这次不然。抓住要害不放:“你明明是搞联合舰队!”

赫鲁晓夫皱起眉头,提高一些话音:“我们只不过是来跟你们一块商量商量,没想到引起你们这么大误解。”说着,赫鲁晓夫愠怒地连连摇头:“这就不好商量不好办了。”

赫鲁晓夫曾多次责怪埋怨尤金不会办事,现在这样收场他大约也感到不好下台。想了想,又建议:“毛泽东同志,我们能不能达成某种协议,让我们的潜水艇在你们的国家有个基地,以便加油、修理、短期停留,等等?”

“不行!”毛泽东断然拒绝,把手从里向外拂开:“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

“毛泽东同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在互相合作和供应方面没有什么麻烦,可是我们这里竟连这样的一件事情都达不成协议!”赫鲁晓夫微露愤懑。他在不高兴或愤怒时,眼睛便眯细成一条线,目光象被聚光之后那么凝成犀利的一束。

毛泽东反而坦然了,甚至轻悠悠地吸起了香烟。大概他的目的达到了:弄清苏联人的真实想法,并且抓住时机把态度明确告诉他们,叫他们永远忘不了。他截断钢筋一般地说:“不能!”

赫鲁晓夫已经不再眯眼,表情恢复了平和。毕竟是位大国领导人。他的意志也是足够坚强,忽然一笑:“为了合情理,假如你愿意的话,毛泽东同志,你们的潜艇也可以使用我们的摩尔曼斯克做基地。”

“不要!”毛泽东吮吮下唇,淡淡一笑,换了一种慢条斯理的声音说:“我们不想去你们的摩尔曼斯克,不想在那里搞什么名堂,也不希望你们来我们这儿搞什么名堂。”

赫鲁晓夫无声地望着毛泽东,望的时间不短,那种表情是说:我没法理解你,也没法跟你谈话。

毛泽东却象给赫鲁晓夫上课一样继续讲道:“英国人、日本人,还有别的许多外国人已经在我们国土上呆了很久,被我们赶走了。赫鲁晓夫同志,最后再说一遍:我们再也不想让任何人利用我们的国土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

话讲到这一步,赫鲁晓夫不再抱任何希望,眯细的眼睁开了,缓解一下气氛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们不提这个建议了。”

似乎就此结束他也不好下台,便又将眉毛耸了耸,用不无遗憾的口气说:“为什么要这样误解我们呢?毛泽东同志,你是知道的,我们苏联是对你们中国做出了许多援助的。1954年我到这里来,我们把旅大港归还中国,放弃了在新疆成立的联合股份公司中的股份,这比你和斯大林所签协定规定的日期提前了25年,而且我们还增加了对你们的经济援助……”

“这是另一个问题,”毛泽东用柔和的声音将援助和主权问题区分开,礼貌而不失坚定地重复一句:“是另一个问题。”

赫鲁晓夫这次来,没有为他安排什么文艺活动及参观活动,与1954年相比,气氛要冷淡不少。

第二天,毛泽东在游泳池等候赫鲁晓夫,准备第二次会谈。

我先到了,见毛泽东已经换了游泳裤,穿了一件浴衣正在做准备活动。

这是室外游泳池,池边摆了藤椅,藤桌上有茶水和香烟,藤椅摆放的格式是准备会谈的样子。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中央首长来了,他们显然也是来参加会谈的,阵容比昨天大。毛泽东、刘少奇、邓小平都很能抽烟。周恩来偶尔拿支烟摆摆样子,基本不抽。毛泽东是很随便的,穿一件浴衣,光脚踩着拖鞋,另外三位首长都是穿着整齐,立在池水边,对着抽烟、聊天。

毛泽东讲话多些,给我印象深的几句话是:“我们都要学点唯物论辩证法,这里可有学问哩!客观事物复杂着呢,一切都处于运动中,一切都在变化,一成不变的东西是没有的。”

从1957年始,毛泽东格外强调辩证法,特别是与苏联人打交道时,总是加以特别强调。他把尤金大使请到对面就坐,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是位哲学家,又是老朋友,对吧?”

尤金说:“是的,我是研究哲学的,也够得上是老相识了。”

毛泽东笑道:“那么,我给你出个题目怎么样?”

尤金了解毛泽东谈话时有时很含蓄,是需要动一番脑筋的。便没有把握地说:“那好吧,争取及格。”

毛泽东敛去笑,显出哲学家思考问题那种严肃认真:“方才我们在机场,现在上了天,再过一会儿又要落地,这在哲学上该怎么解释?”

尤金眨了一会儿眼睛,尴尬道:“唉呀,这我可没有研究过。”

“怎么样,考住了吧!”毛泽东微微一笑,说:我来答答试试看,请你鉴定鉴定。飞机停在机场是个肯定,飞上天空是个否定,再降落是个否定之否定……”

周围的同志们都大笑起来。尤金拍掌喝彩:“妙,妙!完全可以这样说明”。

毛泽东讲过有关辩证法的话不久,赫鲁晓夫到了。双方握手寒暄几句,赫鲁晓夫也知道毛泽东是习惯夜里工作,他便问毛泽东睡眠如何?主席说:“心里有事,睡不着……”随之,便在藤椅上坐下来,开始第二次会谈。

关于建长波电台和搞共同舰队的问题在昨天被毛泽东否定,今天便不再提这个事,转而谈国际形势。对于国际形势的看法,双方分歧不是很大,可以谈出许多共同点,因而气氛比昨天融洽些。

不过,还是有争论。

记得是关于苏共二十大批判斯大林的事,赫鲁晓夫对中共就此事所做的反映不满,说:“你们为什么往我们后院抛石头?”

毛泽东微笑着,平心静气又十分坚定地说:“我们不是抛石头,是抛金子。”

赫鲁晓夫表现出同样的坚定,断然道:“别人的金子我们是不要的!”

毛泽东仍然是面带微笑,平心静气:“不是你要不要别人金子的问题,是我们要助你们一臂之力!”

从国际形势谈到中国国内形势时,毛泽东又谈到中国的“大跃进”。

赫鲁晓夫摇头说:“你们这个大跃进,我们还是不理解。我们认为有超越阶段的情况。”

从大跃进谈到人民公社。毛泽东说:“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大,就是联合的生产合作社多,人多力量大;公,就是社会主义因素比合作社多,把资本主义的残余逐步去掉。这是人民群众自发搞起来的,不是我们从上面布置的。”

赫鲁晓夫仍然摇头:“这些我们就搞不清楚了,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总之你们这儿搞的一切都是中国式的,你们比我们更清楚。”

赫鲁晓夫不吸烟,毛泽东、刘少奇、邓小平都在不停地吸烟。主要就是毛泽东与赫鲁晓夫谈,别人基本不插话。赫鲁晓夫借谈中国国内形势之机,将话锋一转,转到国际关系上,说:“对亚洲,对东南亚,应该说你们比我们清楚。我们对欧洲比较清楚。如果分工,我们只能考虑考虑欧洲的事情,你们可以多考虑考虑亚洲的事情。”

毛泽东几乎没有一件事随声附和赫鲁晓夫,他做个手势说:“这样分工不行,各国有各国的实际情况。有些事你们比我们熟悉一些,但各国的事情主要还是靠本国人民去解决,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实际情况,别的国家不好去干涉。”毛泽东讲这段话,仍是坚持尊重别国主权,提醒赫鲁晓夫决不要搞什么划分势力范围的事。

会谈结束,毛泽东请赫鲁晓夫游泳。

赫鲁晓夫换了游泳裤下水游泳。他游泳水平不行。在浅水那边池子,说不上是什么泳姿,就是手脚乱刨的那种姿势,“刨”了几下就沉不住气,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爬上池子,要了一个救生圈,套了救生圈才重新下水。

毛泽东游泳在国内都是闻名的。他从深水区下水,下到水里便从容地游几下蛙泳,然后将身体一侧,用侧泳向浅水区游去。

赫鲁晓夫大约是出于自尊心,想故意不去看毛泽东,但又忍不住要打量这位既是伙伴又是对手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他将头刚转开,很快又转回来。转回来时,毛泽东已经游到他身边。

“我早就知道你游泳是能手。”赫鲁晓夫伏在救生圈上喃喃。毛泽东微笑作应,没有说话。已经又折向深水游去。转折时,他的侧泳已经换了仰泳。游到了池中间。

毛泽东游过一段时间,心满意足地靠近赫鲁晓夫聊天。现在已不是双方坐下来会谈的官场气氛,换了个人交往的比较轻松自由的气氛。

其中有段话我记得比较清楚。

“中国人是最难同化的。”毛泽东望一眼赫鲁晓夫,语意深沉地说:“过去有许多国家想打进中国,到我们中国来。结果呢?那么多打进中国来的人,最后还是站不住。”

赫鲁晓夫听这段话时面无表情,他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赫鲁晓夫7月31日到北京访问,8月3日回莫斯科。走的那天发表了会谈公报,是公开离开北京的。

毛泽东虽然到机场为赫鲁晓夫送行,但是没有同车。

在我的记忆中,送行时也没有搞什么仪式,毛泽东也没有同赫鲁晓夫拥抱。这次会谈,对以后的中苏关系的发展是有较大影响的。

(洪峰摘自《炎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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