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湖

姜学芬

改革大潮冲击着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的每一个人。人们开始用新的目光，审视周围的环境，审视自己的位置，寻找人生的最佳点。

四川。

熊霞，24岁。文静、漂亮。西南财经大学刚刚毕业的研究生，留校任教不久，辞职到成都金座咖啡厅当经理。

从小学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尽管我学习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留校任教教学认真，效果也不差，但我总觉得自己心里很空，掌握的知识不踏实，搞起教学，科研来缺乏后劲。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给学生讲的那些东西，虽然讲得头头是道，但对他们的将来是不是有用?用处有多大?会不会误人子弟?比较长时间的苦恼、思索、探求，使我愈来愈强烈地感到，高校教育与实践的严重脱节，是改革中亟待解决的问题，也是造成自己不踏实的根本原因。我是学经济的，我可以背诵不少经济学的定理、原则，但我不懂得实际的经济生活；我可以在老师考“价值规律”时得100分，但我不了解市场这只魔手在怎样地变幻各种花样。当然，在读大学、当研究生时，我们也去搞过一些社会调查，参加过一些社会实践活动，但这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你是临时的，社会有许多问题不愿意向你展开；你十天半月的调查，了解的问题也只能是表面的、浮光掠影的。弄不好，还成了“公费旅游”。我不想继续这样关在书斋里学理论、教理论，我想补上实践这一课，这是我出来的直接原因。

有人认为，我是一个研究生，为什么放下“金饭碗”不端，跑出来当咖啡厅的经理，对此有人感到奇怪。其实，我的行动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知识分子特别是高等院校的知识分子渴望走出阁楼、走出书斋，去参与社会，真正进入实际的社会人生，早已成为一种暗流。我不过是比较快地走出这一步罢了。出来之前，我的一些同学、朋友、老师就常常凑在一起，热烈地谈论过:中国的知识分子应当怎样在改革中寻找自己的最佳角色和位置。是“才”，作用很难发挥；是“人”，压抑得变形，还不如走到社会上闯荡一番，失败了也心甘情愿。我也觉得如果有机会又有可能，到一个能够锻炼自己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去工作，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搞社会主义的商品经济，是应当允许人才的合理流动的。不然，就没有劳务市场，社会上不少企业公开租赁、承包招标，广泛地选择合格的企业家就不可能。赵紫阳在十三大报告中已经强调了:“党内、党外，都要为人员的合理流动，职业的自由选择创造条件。”可以说，对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发展需要的自觉认识，也是促使我出来的重要原因。

我走出来还有我个人性格上的原因。我做事很少优柔寡断。认准了，就绝不回头。这方面，我受父亲的影响很深。父亲本是汽车公司的一个干部，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爸爸为了养活我们，一个白面书生，去码头上做苦力。日子再苦，他咬紧牙关不叫苦，还唱歌。我被爸爸倔强、乐观的生活态度感动了。我认为，去咖啡厅当经理，是补充自己、完善自己、参与社会、实现价值的好形式，我就去了。

你问我怎样决定把点选在金座咖啡厅的?噢，去“金座”之前，我和几个同学跑了一些工厂和企业，其中也包括“金座”。我还利用周末、星期日晚上，去金座当服务员，了解情况。我发现，“金座”咖啡厅初具规模，在成都市有一定影响。“金座”所在公司的经理老樊是个精明、能干、有事业心的人，他因为忙于管理其它企业，对“金座”有些顾不过来，况且他很理解和支持我的想法，愿意让我来承包这个咖啡厅。于是就选准了它。说实话，我还年轻，在许多事情上，尤其是在经营管理上还缺乏经验。我之所以现在还比较顺利，是因为我很幸运:碰上了这么个现成的条件比较好的企业；碰上了这么好的领导者。

我到“金座”来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阻力。当我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出来之后，学校的领导、教研室的同志都很支持我。只是当我把辞职报告交给学校以后，学校的党委书记劝我再想想，他担心我是一时冲动，是盲目赶时髦，一句话他要我再等一等，再看一看，考虑充分一点再说。我知道，老书记是好心，是关心我，为我着想，但是，我能回答老书记的也只有一句话:决心已定，不能再等了。

老书记看我态度很坚决，又说:你实在要去搞企业，也另选一个单位。你一个年轻姑娘，去咖啡厅……我想，老书记的担心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过，他也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眼下，咖啡厅的格调也许是不太高，但提高咖啡厅的格调，正是我的奋斗目标呀!

老书记打出最后一张牌:要我无论如何要把在省委机关工作的男朋友找来，说是要和他谈谈。我明白老书记是想让他来劝劝我。我笑了:老书记啊，老书记，你的思路都不对。这是我自己的事，和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说呢?我从10月底到“金座”就任经理以来，做的工作还不多。我只是在理顺内部关系、加强责任制、提高职工素质、改善服务质量方面做了一些工作。比如我请来受过专业培训的人给服务员作优质服务示范；我加强了厨房的管理；我还辞退了两个不合适的服务员。在辞退她们的问题上，我还很犯难一阵咧。作为经理，我不该犹豫不决；可作为她们的朋友和姐妹，我在个人感情上又同情她们。我允许他们先去找工作，没有找到工作之前就继续在这儿干。可就是这样，店里还有人说我比老樊还狠。有时我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关在学校里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真正的社会经济生活的运行，远比那书上的原则、定理丰富得多，复杂得多。这一点我现在是深深地体会到了。书本上把许多具体的、活生生的东西抽象掉了，给你一个理想的模式，而实际生活中，你却不得不认真地对待它，解决它，否则你将一事无成。我曾经想招考一个业余吉它弹唱乐队，一方面降低音乐茶座的费用，同时满足消费者需要，提高欣赏层次。可是，好好的一件事在实践中就阻力重重。这也是我始料不及的。不过，我对办好一个文明、效益好、能吸引更多高层次的人参加的咖啡厅充满信心。我的工作已初见成效，眼下虽为咖啡厅的淡季，但月营业额已达到过去旺季才能达到的3万多元。下一步，我将充分利用咖啡厅的白天，接待讲座、会议、搞宴会，时装表演等，以增加啡咖厅的效益。

对我的未来呀?告诉你吧，乐观!我承包“金座”的时间只有一年，期满以后还能否承包，现在还很难说。我还想进入比较大型的生产性企业实践。当我有了比较充分的实践经验之后，我也许会再回到理论战线。我走出来的时间还不长，许多矛盾和问题还没有展开。我也许会失败，甚至会一败涂地，但我不怕，我要象我父亲“弓着腰还要挣扎”，“唱着歌去受苦”那样去对待失败。

自从《成都晚报》介绍了我的事迹，并围绕我的举动开展讨论以后，我收到了大量的读者来信，接待了众多的群众来访。许许多多的人热情地支持和鼓励我。有的不远百里要举家来蓉看望我；有的表示要义务来当我的助手；有的大学生来信说，你不要怕，万一失败了，我们要你。同志们的关心和鼓励，使我非常感动，也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会好好干的，光明灿烂的未来会展现在我的眼前的!

(房利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