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目元帅库图佐夫

罗贤佑

在莫斯科特列捷雅科夫画廊中悬挂着一幅引人瞩目的大型油画，画面表现的是壮阔激烈的战争场面，战场的高地上，站着一位年迈的俄国统帅，一头银发随风飘拂，脸上的表情从容镇定，唯一的一只健康的眼里透射出坚毅、深邃的目光，似乎已洞察到整个战局的发展……

这位指挥若定的统帅，就是俄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军事战略家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奇·库图佐夫。

1745年9月16日，库图佐夫诞生于彼得堡。父亲伊拉里翁·马特维耶维奇是从工兵军中退役的军事工程师，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当库图佐夫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时，就被送进炮兵工程学校学习。他天资聪慧，思想早熟，具有强烈的求知欲，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同校学生中的佼佼者。

炮兵工程学校毕业后，库图佐夫被授予准尉军衔。这个年轻有为、英俊活泼的军人很受列维尔总督戈利施泰因·别克斯基元帅赏识，任命为自己的副官。这时展现在库图佐夫面前的是一条在世人看来最舒适而安全的宦途，走下去，可以一帆风顺，扶摇直上，不冒任何风险地达到功名利禄的巅峰。然而为时不久，库图佐夫就提出了辞呈。他不安于安宁与平庸，向往着战场，渴望投身于当年波尔塔瓦战役那样的战斗生活。他主动要求调到作战部队，开始了漫长而坎坷的历时50年之久的军旅生涯。

在与土耳其军队作战的多瑙河战役中库图佐夫崭露头角。当时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占领了俄国黑海北部沿岸的土地，并封锁住黑海，不准俄国通航，因之导致了历时7年的俄土战争。库图佐夫这时的军衔是大尉，在俄国著名统帅鲁缅采夫麾下任职。在阿卢什塔附近一次进攻土耳其军工事的战斗中，他身负重伤，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眼侧，穿透了颅骨，他倒下了。仅仅因为没有伤及大脑，侥幸保住了生命。但在14年后的奥恰科夫战斗中，已被晋升为少将的库图佐夫再次负伤，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又被死神的翅膀抚摸了一次”。这次子弹击中的恰恰是第一次被射人的部位，右眼从此完全失明。

伤愈之后的库图佐夫不愿回到自己故乡戈罗什基庄园去过安谧平静的生活，又重返军队。从1789年到1798年，他参加指挥了在俄国历史上著名的攻克阿克尔曼与宾杰里两要塞的战役，巴巴达格与马金城的战役，强攻多瑙河上伊兹梅尔要塞的战役。战火的洗礼，使他积累了更多的实战经验，丰富了自己的军事科学实践。他的军衔逐级晋升为步兵上将，成为俄国举足轻重的军事将领。

1805年，库图佐夫在欧洲战场上和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相遇了，这就是法国皇帝波拿巴·拿破仑。

当时正值拿破仑不可一世，声威大震之际。他胜利完成了对意大利和埃及的远征，两次打垮欧洲各强国的同盟军，在全欧洲面前为自己树立起一座天才统帅的丰碑。当时，提到拿破仑和他的军队，几乎人人谈虎色变。就在这个时候，库图佐夫受任率领5万俄军深入到欧洲腹地，与同盟国奥地利的军队共同迎战法军。正当要与法军展开决战的时候，刚愎自负又昏庸无能的奥军统帅马克中了拿破仑的计谋，被围困在乌耳姆，结果率7万将士不战而降。一时间风云突变，战情急剧恶化，库图佐夫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整个欧洲断定，千里行军后的疲惫不堪的5万俄军面对拿破仑的20万常胜之师必败无疑。但是，库图佐夫却发挥出高度的指挥才能，临危不惧，冷静地制定出保存俄军有生力量，大踏步地撤军到多瑙河北岸的计划。他指挥军队高速度行进，很快渡过多瑙河，使拿破仑截击俄军的企图成为炮影。随后声东击西，派出一支疑兵佯装败退，将法国混成军引诱到克雷姆斯附近，予以彻底击溃，使法军遭到出师以来的第一次惨败，搞得拿破仑狼狈不堪，羞恼万分。库图佐夫所取得的从布劳瑙至克雷姆斯的战略性胜利，成为了一个以少胜多的辉煌战例。

1806年，拿破仑为了实现使俄国腹背受敌的策略，主动结好土耳其苏丹，鼓动他从德涅斯特河与多瑙河沿岸入侵俄国而挑起战争。这时候，库图佐夫因受到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冷遇而被调离军队，指挥俄军同土军作战的是老将普罗佐罗夫斯基元帅。因战争一直不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普罗佐罗夫斯基请求任命库图佐夫为自己助手。但当库图佐夫来到之后不久，这位元帅就改变了初衷。他发觉库图佐夫在审时度势、指挥军队的才能上实在胜自己一筹，威望明显超过了自己，军官们总是向库图佐夫而不是向他寻求指示，这使他狭窄的胸怀难以忍受。于是便向沙皇大肆进谗，本来就对库图佐夫没有好感的亚历山大一世又将库图佐夫调至维尔诺任有职无权的督军。战争进行到1811年，俄国还没有取胜的希望。直到这时沙皇才无可奈何地任命库图佐夫为多瑙河集团军总司令，替换下指挥无方的普罗佐罗夫斯基。

这位天才统帅重返军中后，立即使战局赫然改观。他改变了以往强攻敌人要塞阵地的战法，而重在歼灭敌有生力量。他开导部下说:“重要的不是夺取要塞，而是赢得战争胜利。”他设法将土耳其宰相艾哈迈德·贝伊及其军队引诱出舒姆拉要塞，在鲁什丘克展开激战。这一仗，土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库图佐夫以战争的巨大胜利迫使土耳其接受了休战媾和的建议。战争结束后，库图佐夫再次受到沙皇不公正待遇，交出了军权，回到自己的庄园隐居。然而仅仅一年之后，一场巨大的变动，不但使这位老将东山再起，而且使他的军事统帅艺术达到了巅峰。

1812年，拿破仑将战火烧到了俄国土地上。几年来，这位法国皇帝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他还忘想成为世界的主宰，让东方的俄国人也匍匐在他的脚下。为此，他精心组织了一支50万人的大军，这支大军拥有庞大的骑兵队、炮兵部队与辎重运输队。拿破仑统率着这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俄国。6月24日，他不宣而战，挥军越过俄国边境。

决定俄国命运的抗法卫国战争爆发了。

战争伊始，踌躇满志的拿破仑自信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可以轻取俄国。他很快切断了俄国两个集团军的联系，占领了俄国西边重镇斯摩棱斯克，沿着通往莫斯科的大道长驱直入。

形势万分危急，俄国军队迫切需要一位天才统帅来指挥。众望寄托在库图佐夫身上，为了维护俄国的民族独立，他再一次受任于危难之际，担任了俄军总司令。拿破仑得知这个消息后，提醒部下道:“要当心，这可是一只‘北方老狐狸!”库图佐夫听说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将努力向这位伟大统帅证明，他说得对!”一位是身经百战的怪杰，一位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两位盖世英才5年之后，在俄国土地上再次相逢。双方经过紧张部署之后，在博罗季诺村附近拉开战幕。

双方兵力大致相等，俄军共计12万人；拿破仑投入这场战斗的兵力是13.5万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大血战。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昼夜，最后尽管拿破仑占领了库图佐夫的全部阵地、成为战术上的胜利者，但在战略上取胜的却是库图佐夫。他削弱了法军实力，使拿破仑损失了4.7万士兵与47名将军，不得已转入战略防御。库图佐夫在给沙皇的报告中说:“现在还不是谈论战斗荣誉的时侯，而要的是全歼法军。所以，我决定撤退……”

库图佐夫指挥俄军秩序井然地离开了战场，向莫斯科退却。这时候他又作出了一个令众人感到震惊而大惑不解的决定——放弃莫斯科。当时从上到下有一种呼声:“宁愿战死在莫斯科，也绝不把它交给敌人!”沙皇也下令要他坚守莫斯科。夜晚，库图佐夫来到波克隆山上，俯视着脚下莫斯科城的万家灯火，心情象铅一样沉重。他无比热爱祖国的古都，也深知倘若将它弃之敌手，肯定会招来国人的误解和斥责。但作为一个军事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假如背城一战，可能导致全军覆没，接踵而来的是俄国的沦亡。为了拯救祖国，他最终毅然向全军下令:“现在，我命令撤退!”命令下达后，他却独自躲进房中失声痛哭……

时隔不久，拿破仑的军队开进了莫斯科。得意忘形的拿破仑万万没有料到，自从进入这座空城开始，双脚就已踏上了彻底失败的道路。夜里，他被一场可怕的大火惊醒，熊熊大火几乎将整个莫斯科烧成一片废墟。继之而来的是乏粮、饥馑和军心涣散。拿破仑越来越难控制这种局面，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被库图佐夫捉弄了，最后不得不退出莫斯科。当库图佐夫听到这个消息时，激动得难以自抑，他转身朝着圣像喃喃地说:“主呀，你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现在，我们得救了……”他马上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派重兵堵截拿破仑的去路，切断了通往卡卢加的大道，将拿破仑的军队驱逐到完全被毁坏的斯摩棱克大道上，沿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逃跑。

库图佐夫指挥俄军紧紧追击，接连重创敌人，斯摩棱斯克大道成了埋葬拿破仑军队的墓地。法军一直被赶出俄国国门之外。在波兰的斯莫尔贡，拿破仑为了逃命，抛弃了残兵剩勇，乔装隐姓，溜回了法国。

俄国军队终于获得了全胜。“俄国救星万岁!”士兵向他们敬爱的统帅连连高呼。库图佐夫站在马车上一再摆手:“够了，朋友们，够了，怎么能这样!这荣誉不属于我，光荣属于俄国士兵。”说着他摘下军帽抛向空中，高声喊道:“俄国士兵万岁!万岁!万岁!”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很远……

由于库图佐夫的丰功伟绩，他被授予元帅军衔，获得了俄军最高奖赏——一级乔治十字勋章，并担任了对法军作战的欧洲联军总司令。在中欧他又取得数次大捷:攻陷托伦要塞，占领德累斯顿、莱比锡和柏林。由于操劳过度，加上天气恶劣，库图佐夫感受风寒后健康日益恶化。但他坚持不离开军队，直到逝世前一个星期还拟定了下一步作战计划。

1813年4月28日上午，库图佐夫溘然长逝，结束了他戎马倥偬的一生。这位独目元帅的英名，永远在俄国史册中熠熠闪光。

(摘自《三月风》)

图张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