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社会的“黑市信息”——谣言
1988-07-15马遥
马 遥
一九八二年五月,法国旺代市盛传一桩怪事,传闻内容大致如下:
夜晚,有个修道士在路边拦车,有辆小车停下来,请他上了车。修道士独自一人坐在后面,沉默寡言,直到后来说出一句类似预言的话:“今年夏天炎热、秋天流血。”大为惊诧的行车者回过头来,后座空无一人——车虽未停,人已不见。如堕五里雾中的行车人找到警察,方知自己并非唯一有此奇遇者。
但是,调查表明,事实上并无一人为此事来过警察署;所谓直接证人——那些让陌生人搭乘的司机只不过是中间人,故事也是听人讲的。不过有两点是肯定的:法国的修道士云游四方,被人在旺代看见不足为奇;这一传闻的情节取材于一个著名的民间传说“幽灵搭车”,几个世纪前,同样的故事到处流传,只是当时乘的是马车,而非汽车。
上述事件所反映的社会现象,正是法国色伊出版社的新书《谣言——世界最古老的传播媒介》探讨的内容。此书的封面上,飞越着一条蛇身人头的庞然大物,戴眼镜、尖耳朵、长舌头、大扁嘴,还浑身长满眼睛,在芸芸众生诚惶诚恐的注目下,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这幅谣言的拟人化画像,可谓传神之笔。此书作者让-诺埃尔·卡普费雷也是以简明而形象的笔致来论述这个主题的。
卡普费雷的主要观点之一是:消息闭塞导致谣传。他认为传闻是一种信息交流,信息能流通是因为它价值千金。许多谣言产生于一个秘密自觉或不自觉的泄露。在宴席或招待会上,酒足饭饱之后,达官贵人们在兴头上会情不自禁地透露一些官方的或集团的内幕;某人偶然在火车上、饭店里或打电话时,不为人知地听到另外两人的密谈……有些传闻是无意的,但有些是预谋的,如为了维护某种政治利益。“水门事件”的败露、尼克松的倒台就是起因于一个外号“低嗓门”的告密者。
许多谣言并非凭空捏造、无中生有,有些对某一事件的谣言具有一定的事实根据。但是,人们或道听途说,或亲眼目睹,所掌握的往往是些零星材料。有些想象力丰富者便利用这些素材进行“文学创作”,于是一出扑朔迷离的情节剧出台了。
几年前,在法国的蓝色海岸,流传着一个耸人听闻的谣言。加拿大航空飞机受命前来扑灭森林火灾,飞机在海边灌水时把一些游泳者吸了进去,随后这些人就被投入熊熊大火之中。
原来,有本航空杂志曾登过一条新闻:有人在那片被火烧焦、又被水浇湿的林区,发现一具身穿游泳裤的男尸。于是,就有人对此迹象进行“合理想象”:死者这身装束出现在远离海岸的地方,准是被飞机从海里抽出,又被残忍地摔死的。
此书赋予谣言的新定义之一就是它可能包含一个真实的核心。但有时真实的核心只是些模棱两可、未经判断的事实,或者事实已不存在,只有个与此事有关的证据,对此我们难以核实,因为面对众说纷纭的小道消息,无法追根溯源。谣言往往以真实消息的面目出现,恰似来源可靠或接近可信的证据,其实它出自一种神奇的思维方式。换言之,谣言较少从事实出发,而是凭感觉判断。人们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感知能力。
一九八二年七月,法国牟罗兹的母亲们个个惶恐不安,原因是听信了一条谣言:在高拉特级市场,一个小男孩被一条从一串香蕉里爬出的剧毒蛇咬伤致死。这一谣传使得这家唯一提供托儿所的特级市场门庭冷落。从一九八一年起,这一谣言已在其它许多城市生效。
谣言一旦形成,就成了一种“都市传奇”,从一个城市流传到另一城市。在它存在期间,不断被人添油加醋,以适应现实需要。某人说:“我想这事是今年夏天在特级市场发生的。”从那时起,这个本无时间、地点等实证的地下消息便生动起来,一个漂浮不定的神话在现实中扎下了根:就在这里,就是现在。
作者以这实例来阐述谣言形成的机制。但是谣言为何能够迅速蔓延?波及这许多城市?什么因素使大众记忆如此沉湎于这些讹传的故事?作者的看法是因为谣言具有某种儆戒意义。
大凡住在纽约的人,都听说过对这个城市未来的种种不祥预测,有一种隐患常被人谈起:下水道里鳄鱼成灾,地下鳄鱼从何而来?据传闻解释,有一家去佛罗里达州度假,从那儿带回一些小钝吻鳄。后来玩腻了,就把它们扔进抽水马桶。这些小生命以残渣废物和耗子为食,不仅在下水道里活了下来,还生儿育女,鳄鱼家族日益兴旺。尽管没有一个通阴沟的工人声明见过鳄鱼,下水道管理处也多次辟谣,但在许多纽约人的想象中,城市的地下,已回复热带丛林状态。
早在一九三五年,《纽约时报》就报道过在下水道发现鳄鱼的消息,如果说这一社会新闻流传了五十年,并成了现在的民间传说,那是因为地下世界的神秘色彩仍然激发着人们的想象力,使人心醉神迷;此外,它就象一则寓言、一篇道德小说,对大都市里人类的衰落,提出了形象化的警告。
谣言的主题能反映使其形成的社会气候;谣言使一种公愤得以在某个“替罪羊”身上发泄;谣言使群体显示其内聚力,传播谣言是与团体融合的一种方式。这些观点是作者对谣言的肯定评价。
《谣言》这部由社会心理学家撰写的专著,不仅有理论深度,还有可读性,作者剖析了谣言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中的机制,对这种“信息黑市”做了全方位的观察。
(Rumeurs,par Jean-noёl ka-pferer,Le Seuil,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