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幽默

陈望衡

1885年，小仲马的《茶花女》初演获得极大成功，小仲马打电报给父亲大仲马说:“巨大，巨大的成功，就象我看到你的一部作品初上演所获得的成功一样……”大仲马收到儿子的电报，风趣地回电:“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我亲爱的孩子!”——这是风趣的赞扬，含蓄而又别具韵味。

法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奥多尔·冯达诺在柏林当编辑时收到一青年寄来的诗稿，并附一信:“我对标点向来是不在乎的，请您帮助填上吧!”冯达诺退稿并回信道:“我对诗向来是不在乎的，下次请您只寄些标点来，诗由我自己来填好了。”——这是风趣的批评，和善而内含锋芒。

一次，肖伯纳在街上行走，被一个冒失鬼骑车撞倒在地，幸好没有受伤，骑车人急忙扶起他，连连道歉，肖伯纳却惋惜地说:“你的运气不好，先生，你如果把我撞死了，就可以名扬四海了!”——这是风趣的自嘲，宽厚而又别具情思。

有一个人跑到牧师那里，诉说求爱的失败，牧师安慰他:“别泄气，女人说‘不，往往意味着‘是。”那人愁眉苦脸地说:“可是，她没说‘不，她只说‘呸。”——这是风趣的揶揄，辛辣而又不露棱角。

沙皇下令召见诗人谢甫琴科。谢甫琴科见到沙皇，笔直地站着。沙皇非常恼怒:“我是俄国皇帝，你为什么不向我低头，弯腰鞠躬?”谢甫琴科答道:“不是我要见你，是你要见我，如果我跟大家一样低头弯腰，你怎么能看清楚我呢?”——这是对付敌人的幽默，在特定的情况下，予敌以有力的反击，风趣而又正气凛然。

……

“幽默”在生活中的妙用太多了，那么“幽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怎样使自己变得“幽默”起来呢?“幽默”最早是作为医学术语使用的，说的是人体中四种基本液体:血液、粘液、黄胆汁、黑胆汁的不同比例与组合，决定了人的不同性格和气质。到1598年至1599年，英国作家本·琼森首先用“幽默”这个词写了两出戏:《每个人在他的幽默里》、《每个人出自他的幽默》，“幽默”这才进入美学领域。莱辛后来在《汉堡剧评》中肯定了这两出戏在幽默史上的发轫的地位。随后又有不少美学家、文艺家根据自己的美学观点对“幽默”作了不少的解释，虽观点不一，但基本看法都是大体一致的。即“幽默”从外在形式上来看，它是温和的，不是辛辣的；是含蓄的，不是浅露的；而从它的内在实质来看，它是“机智”的，因而也是“善”的。卢那察尔斯基说“幽默指的是这样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持这种态度的读者的笑是温存的、善意的。”帕克德“幽默”与“讽刺”区别开来，认为“有原谅人的幽默，也有非难人的讽刺……喜剧要么是刺人的，要么是温厚的。讽刺的目的是道德主义的和感化性的，幽默的目的，则是审美的和沉思的。”帕克说“幽默”是“原谅人”的，有点缺乏分析，因为幽默有对付敌人的，也有对付朋友的，对付敌人的幽默大概不能说是原谅人的，不过，说它是“温和”的，倒是对的，因为即算是对付敌人的“幽默”，其外在形式也只能是“温和”的，否则就不叫“幽默”，就叫讽刺了，“温和”并不等于没有批判，没有力量。有批判，也有力量。只是这种批判是暗含，取“棉里藏针”的方式，而正由于取“棉里藏针”的方式常使敌人虽不免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因而富有特别的力量。尽管对敌斗争也能用幽默的方式，但幽默使用的主要领域还是人民群众内部，因此，幽默比起讽刺，更多友善的味道。桑塔耶那说:“友谊感赋予讽刺一点抱歉和温情的气味，而讽刺的锋芒使得友谊有一点黯然。”因此，在他看来，“幽默”的本质是“有趣的弱点应该同可爱的人性相结合。”

在我看来，幽默与讽刺同属喜剧的范畴，基本质都是美与丑的斗争中美对丑的戏谑、嘲弄和战胜。但“讽刺”更多地表现出一种伦理批判的倾向，虽不乏含蓄，但更多地是显豁；虽不乏机智，但激烈的愤慨的情感在一定程度掩盖了睿智的光辉；强烈的现实感、明确的目的性、实践批判的态度，使讽刺从情感领域直向意志的领域发展；而幽默却不同，它更多地表现出一种哲学情思的倾向；虽不无伦理内容，但更多哲理思辩色彩；虽不无批判，但更多友善。浓郁的人情味和机智的手段，使它超越现实的伦理领域而徜徉在令人心醉神迷的美学天空。

就它的构成来看，“幽默”是两个方面的统一:一、“天真”的形式；二、“理性”的内容。“天真”的形式，使得“幽默”富有儿童般的情趣。儿童由于天真，常常是幽默的。比如有这样一段幽默:维加看见一个男青年经常找他的姐姐玩，就问那位男青年:“叔叔，你经常找我的姐姐，你没有自己的姐姐吗?”孩子不懂得什么叫恋爱，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来看大人的事，这就很好笑的了。当然，幽默与儿童的天真毕竟不同，儿童的天真是真不懂，而幽默是真懂。它的妙处是:虽懂，但偏要采取不懂的形式，“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这就富有韵味了。比如有这样一段幽默:有个人睡觉时总是戴一副眼镜，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我的视力不佳，我担心做梦看不见东西。”这当然是荒诞的。然编制这样一个幽默故事难道仅仅是为了追求荒诞吗?不是，编者是另有深意在的。这深意要你去领悟，去捉摸。因此，对于“幽默”来说，最重要的是它的理性内容。这理性内容应该是高层次的，是揭示生活中的某种规律的，而且是常人不易发现的，因而是独具慧眼的。所以，幽默常常是有知识有修养的表现，是一种高雅的风度。

“幽默”要与“油滑”区别开来，“油滑”也能逗人发笑，但内容庸俗，手法低劣，常常以嘲弄戏谑人家生理上的缺点逗乐，或存心害人，捉弄人，以人家的狼狈不堪自娱。

怎样培养自己的幽默感呢?首要的是加强自己的修养，要与人为善，日本学者鹤见佑辅说:“使幽默不堕于冷嘲，那最大的因子是在纯真的同情。”这一点十分重要。第二要热爱生活，要乐观。不可设想，一个厌倦生活的人有什么幽默感，因为“幽默”本就是一种热爱生活的表现；第三要培养自己的机智，这种机智表现在很多方面，迅速的联想能力即为其一。桑塔耶那说:“机智在于事物间相似的迅速联想。然而，在这里，借喻必须是有效的。相似必须是真实的，虽然是意想不到的。意想不到的正确构成机智，正如骤然显露的矛盾造成开心的傻话一样。”

青年朋友，你想使自己成为富有幽默感的人吗?那就朝这些方面努力吧!

(一凡摘自《美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