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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向世界纪录冲击的冰坛新星

1987-11-01曹玉春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7年9期
关键词:世界纪录教练

曹玉春

1987年3月17日,各大报公布了一条令人惊喜、振奋的新闻:

18岁的女选手李金艳,在全国第6届冬季运动会上,两破一平全国纪录,夺得室内短跑道速滑1000米、1500米、3000米金牌,并在3000米决赛中,以5分30秒60的成绩超过了加拿大选手1983年创造的5分32秒31的世界纪录。

一夜之间,在记者的笔下,她变成了“新的星座”、冰坛“不可逆转的旋风”。

李金艳出生在长春地区九台县的一个村子里,小时候喜欢爬树、登梯子上房。

她8岁了。看大孩子们滑冰眼馋,就找来两块木板儿,穿上铁丝,钉上钉子,学着人家的模样在河套子里滑。

谁曾想,她竟靠着这双“土冰鞋”,滑进了学校的速滑队。真不知体育教师张唯辉是欣赏她那假小子劲儿,还是看上了她那双整天挂在脖子上的“土冰鞋”。那时,她12岁。

第一次穿上冰鞋上冰,就摔倒了。她没哭,倒摔出一串笑声。可是刚爬起来,又重重地摔下去。她咧了一下嘴,没笑出来。没等她再爬起来,教练张唯辉已经在“吼”了:“李金艳,起来,从头开始。”

那天回到家,见了奶奶,泪汪汪的。奶奶心疼了,直叹气:唉,那么大的姑娘了,往哪儿站不行,偏偏往那两块儿铁片子上站,哪儿有不摔的!

她父亲李满,一个倔强的农民,见不得女儿的眼泪,说:“不行就接着整,掉眼泪算个啥?”

是啊,李金艳,怪准呢?书上不是说那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从那时起,李金艳话少了,常常是一个人闷着练。东北的冬天,冰天冻地,气温降到零下20多度,寒风夹着冰雪打在脸上,象刀子划似的。对滑冰运动员,这是黄金季节。一次训练,她在高速滑行中猛然跌倒,脸颊被冰碴划了个三角口,血滴在衣领上,滴在冰面上,染红了一大片。教练劝她休息,她用手绢捂住伤口,又滑了出去。

张唯辉心热了。没说的,挑起一副大铁桶顶着星星、月亮和西北风去浇冰了。一担,两担,一百担,一百五十担……从夕阳西下浇到月上中天。清晨,还照样带着李金艳训练。

李满来了兴头。闲下来的时候,习惯蹲在冰场圈外边,点上一支烟,吸着瞅着,有滋有味,时而还喜欢比比划划。难怪张唯辉说:“这老头儿,可是我的助理教练!”

大雁鼓动着翅膀,从南方飞回来,又飞回去;河套子里的野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张唯辉暗自寻思:李金艳是块好料子,不能在我这儿窝着,该放她去外面摔打摔打。

他带上学校速滑队的三个学生,风尘仆仆赶到长春。他求师拜友,磨薄了嘴皮子,总算把三个学生安排进速滑班试用。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一宣布结果,大家都傻了眼儿:留下两个,偏偏是李金艳被人家退了回来。

这能全怪人家吗?李金艳心里有一杆秤,她掂量过自己:身高刚刚1米50,单薄瘦弱,最要命的还是S腿——只要往冰上一站,腿就打弯儿。

张唯辉风风火火地从九台县赶来,缠着人家说了一箩筐好话,讲了一大堆理由:“请你收下她,你就是让我天天挑着大铁桶给你浇冰,我也干!”“凭这孩子那股子韧劲,她总有一天能冲出去!”

“咣当”,大门到底还是在李金艳的背后关上了。

李金艳是倔强的,冬练三九,手指头冻成了小胡萝卜,腿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她没掉过泪。这次,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李满摸着她的头,说:“哭什么,身体不行,咱们补;技术不行,咱们练。我就不信咱们不是那块料!”

新年刚过,李满又领着李金艳,踩着满街满巷的爆竹纸屑叩开了张唯辉的门:“是不是块料,你再给整她个一年的,咱们试试看。”

张唯辉紧紧握住李满那双结着老茧的手,用力一台。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转眼,秋去冬来。1982年初,李金艳参加长春地区少年速滑比赛。出人意料的是,她竟过关斩将,连夺女子速滑4个单项和全能共5项冠军。人们骚动着,一时措手不及,竟然不知李金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前来观看比赛的行家纷纷询问:“那个戴白帽子的是谁?”

长春市业余体校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这次,她是凭着真本事,扛着5项冠军的牌牌儿撞进来的。第二年,她又被选入长春市队,并改练短跑道速滑。

椭圆形的冰场,在阳光下银亮银亮的。她眯起眼睛,忽然发现那椭圆形的冰场,象一个大写的O字。一切该从这里开始!

花格子棉袄,两只红丝绳束起来的“朝天锥”。人说,李金艳是顶着一脑袋高粱花子进队的。有的队员瞧不起她,一口别致的“乡音”被他们模仿得怪声怪气。城里来的姑娘,牛皮鞋、化妆盒、泡泡糖,这些优势她一个没有。她想的只是一件事,就是拼命地练。她自信,她的优势将诞生在这里。

盛夏,头顶上的太阳象火炉烤着。李金艳为解决蹬冰力量不足的问题,正做陆地训练。绳子一头系在腰上,一头系在压满砖头瓦块儿的大汽车轮胎上,一步步地蹬。

星期三下午,是休息时间。她一头钻进空荡荡的训练场,练习滑跳、屈膝走。

晚饭后,她又是一个人关在宿舍里写白天的训练日记。她珍藏的日记已有七大本。

每次教练劝她休息,她总是仰起汗淋淋的脸,说:“不累,这比在家挑水浇冰可轻松多了。”她真的轻松吗?教练心里明白。

1986年12月第6届全国冬季运动会室内短跑道预赛期间,正是她左腿膝关节疼痛难忍的时候。医生的诊断很简单:“累的,需要休息。”她急得直掉眼泪,教练只好装上满满一塑料袋冰雪,敷在她的膝关节上,趁麻木状态,立即上冰比赛。就这样,预赛时她技压群芳,夺得3项第一,并8次改写女子1000米短跑道速滑全国纪录。

舆论界说她“滑疯了!”“滑神了。”

只有他最冷静:“现在,以至将来,李金艳拿冠军我并不奇怪。”他是加拿大温尼博俱乐部速滑教练格瑞格先生。1985年12月和1986年12月,他两次来华讲学。当时,李金艳已经入选国家集训队。格瑞格先生十分欣赏她的技术动作:姿态低、幅度大、频率高,蹬冰刀向侧,弯道倾斜大。回加拿大后,格瑞格先生还经常给李金艳来信,用书信的方法指导她,并特意量记下李金艳的头围尺寸,回加拿大定做了一顶白色的滑冰帽赠给李金艳。这还不算,他还留下一个预言:“假如运气好,凭她的实力在世界锦标赛上进入前4名是不该有问题的。”

或许是借了格瑞格先生的“吉言”,李金艳做3000米训练时,已经滑出了8分29秒的成绩,居然比加拿大选手丹尼4年前创造的5分32秒31的世界纪录缩短了3秒多。

她巴经站到了超越世界纪录的起跑线上。那个数字无法抗拒地诱惑着她:丹尼——5分32秒31。

这一天,终于在焦灼的期待中到来了。

1987年3月16日上午9时,吉林市滑冰馆。阳光透过巨大的波浪形屋顶,朦胧地洒在银亮亮的速滑跑道上。女子短跑道3000米决赛将在这里举行。

八个姑娘站在起跑线上。其中身穿红色紧身赛服、头戴白色防护盔的李金艳最引人注目。

8月10日,是她18岁的生日。今年是她18岁的第6天。她背上的号码也是一个6,妙极了!

比赛前一天,国家体委副主任徐寅生特意问她:“明天,你有把握破世界纪录吗?有什么想法?”

李金艳回答:“没什么想法,明天就破!”话说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人们暗暗为她捏把汗,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太嫩了,怎么不说些“可能”、“争取”留有几分余地的话呢?

发令枪响了!蹬冰、摆臂、跨步,“刷、刷、刷”,八名选手冲出起跑线。

从第一个弯道超,吉林14岁的选手张静就率先领滑,带起一股人影绰绰的旋风,在冰面上旋转,1圈、2圈、3圈……李金艳躲闪在这股旋风里,似乎并不急于求前。人们只瞧见,白色防护盔下那双大眼睛,冷静地凝视着前方。

滑行到第7圈,张静的速度降下来,另一名吉林选手17岁的张艳梅又冲上去。疾进的旋风并没减弱势头。李金艳凭着灵巧的身体、高超的弯道技术,象只小燕子,一边躲闪着,一边滑行着。渐渐,跃至第二位,平均速度始终在每圈11秒7左右。

忽然,弯道处,李金艳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幸好,她急忙调整脚步,没有摔倒。可是,这一圈她滑了14秒。李金艳急出一身汗。她清楚,要超过5分32秒31的世界纪录,这3000米27圈,每圈必须保持在12秒2以内。李金艳一咬牙,决心把丢掉的2秒赶回来。她加快了速度,第11圈她超过了张艳梅,一下子跃居第一。教练辛庆山一看秒表,差点喊出来:10秒8,她拼命了!

辛庆山担心地扯着嗓子喊:“稳住,坚持!”赛程不到一半,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可是,李金艳早就象脱僵的小野马,再也拉不住了。李金艳事后说:“我已经顾不上听教练的了。只有一个念头,拚命滑、破纪录。”

12圈、13圈、14圈,她已经把最后一名选手甩出一圈以外。滑到19圈,她感觉腿已经麻木了,硬梆梆的,蹲下去很吃力。速度降到12秒78。

冰场挡板外早就炸了锅:

观众在喊:“加油、加油!”激动得站了起来。

教练嘶哑的嗓子也在喊:“冲!冲!”他清楚,这椭圆形的竞技场,不仅是技术、实力的较量,也是意志、耐力的较量。

广播员不甘寂寞,渲染着气氛:“滑在前面的是吉林选手李金艳,她在1000米、1500米的决赛中已经拿了两块金牌,为她加油!”

有一个人似乎是冷静的。那是坐在看台上的李满。他是看着李金艳从河套子里一步步滑出来的,他最清楚,她是不服输的!

裁判员的铃声响了:还剩下最后一圈。观众喊成一片,几乎要掀掉巨大的屋顶。教练的嗓子哑了,只是使劲挥着手臂:向世界纪录冲刺!

离终点10米、5米。李金艳腿部肌肉开始抽搐,眼睛充血,红红的,她已经竭尽全力了。还剩2米,她猛然失去平衡,跌倒在冰面上,巨大的惯性把她推过终点。

终于,教练、裁判员、记时员手里的秒表嘎然而止,停在了一个时刻:5分30秒60。

她成功了,超越了丹尼,也超越了自己。

她挂上金牌,手捧五彩缤纷的鲜花站在领奖台的最高处。掌声、欢呼声,如同大海潮起潮落。我调好焦距,按动照相机的快门。在闪光灯一闪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怎么不是呢?一个梦,酸甜苦辣做了10年,她醒过来,竟是这样一个金灿灿的今天。

激动人心的那一刻,连同种种痛苦、温馨的记忆都过去了。几天以后,我在北京首都体育馆找到她。她依然如初,齐刷刷的运动发,说话很轻,象吹过一阵微风。只是左腿膝盖骨下的肿块已经有核桃大小了,不得不边训练,边做电疗。

我问:“你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她思考了一阵,眼睛机灵地一眨,说:“明天告诉你。”

果然,两天以后,我收到一封厚厚的信,上面写着:“我想着在世界比赛上拿金牌,尽早实现国人的夙愿——让五星红旗飘扬在世界冰坛!”

(摘自《新体育》)

(插图:田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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